第二十章
“谢沈夫人!我们回客栈收拾一番,明日再来打扰您。”
“好。”
沈芸英同景儿再行一礼,长至小腿处的大氅轻扫地面。
朱氏盯着少女身上质地极好的大氅出神,她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景儿同朱氏又闲谈了几句才告辞,扶着沈芸英往外走。外面天寒地冻。
走到门口时,景儿替安静的少女拢了拢大氅,柔声道:“还好有林公子的大氅,小姐能好受许多。”
沈芸英羞怯地笑了笑,眼底晶晶亮,如含苞待放的梨花。
寒风将声音传到堂内,朱氏看着她们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春喜替她换了杯热茶,揉按她的肩颈:“如今形势不明,夫人怎么让她留下了?”
朱氏闭上眼松了松脖颈,声音随春喜的揉按起伏变化:“我原想着老爷肯定不会答应为那位沈将军设灵堂,收留一个孤女罢了,还能得一个好名声。不过……”
“不过什么?”
朱氏想起前段时候与姐妹宴会看到的那个温润身影,一时无言。
春喜得不到回答,不敢再问,尽心尽力地按揉。
直到春喜按揉的手酸痛不已,朱氏才睁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天快黑了,你去瞧瞧厨房饭菜准备得如何了。”
“是。”
朱氏望着墨色渐浓的天空,心里想着如果真是那位的大氅,沈逸会答应的。
沈芸英也是如此想的。
长长的巷子里,病弱的少女被丫鬟扶着,一步一步好似走得极为艰难。
实则……
“小姐实乃神机妙算!奴婢现在才想明白。”景儿放低声音道。
沈芸英瞧她一眼,轻轻一笑:“想明白了?说来听听。”
景儿犹如被教书先生抽查,顿时紧张起来。她咽了咽唾沫,梳理脑中思路:“自我们进京以来,最先找上我们的是毛升,不过他只是一个马前卒,用来探视和引导我们的。探视我们什么时候进京,状况如何,再引导我们前往香满楼听见林家世子说话……”
“奴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图谋,但看得出小姐在反向利用他们。先是顺势和毛升交好,用他的名头进了沈府的门,后又设计得到林世子的大氅,借他之势让精明的沈逸为沈将军设灵堂。”
景儿停了下来,忐忑地看着自家小姐。
沈芸英抚了抚她的手,赞许道:“说得不错。”
景儿绽开一个笑脸。
“这两天你应对得很好更承受了许多,这些事明明是几句话的事,我却不告诉你。”沈芸英侧首看她,“会不会怪我什么都不说?”
景儿摇头:“小姐必有小姐的道理。”
“称不上道理,只是教你明白京城里暗潮汹涌,以后也必将越来越乱,我希望即使我不在,你也能有观察和思考的能力。”
“奴婢记住了。”
两人出了巷子口,沈芸英驻足朝另一条巷道望去。不同于沈逸住的这条巷子,另一条巷道住的都是高门大户,人称锦衣巷。越在锦衣巷深处,地位越高。
定远侯林家便在巷子中段,而开国功臣镇北侯谢家则居最深处。
沈芸英虽然看不到谢府,却能想见他们如今的光景。
重兵把守,凄凉萧瑟。
老侯爷的身子不好,这两年谢侯在北境御敌总会遣人寻药送回,如此照料下,情况也算稳定。但不久后谢侯自尽,老侯爷登时吐血,连床都起不了了,没多久也跟着走了。
父亲作为谢侯的下属,沈芸英与他见过几面,印象中的谢侯是一个高大威猛,开朗直率的人。听闻她习武,非但不奇,还送了她一本亲书的手札。
谢侯毫不藏私,上辈子领兵打仗时她时时翻阅手札,从中学到不少治军治事之理。
现在那本手札她还收着。
于她而言,谢侯不仅是父亲的上司,还是她半个师父。
她一时默然,心中难言地疼。
皇帝薄情多疑,被打击的功勋世家,谢家并非头首,十多年前的齐家,几年前的何家,一家比一家惨烈。
杀功臣近小人,是非不辨,大魏倾覆的端倪已现。
沈芸英无动于衷。
她只可惜无数英雄天才为它陪葬。
她出神许久,被景儿唤了回来。
“小姐在看什么?”
“看大厦将倾,压的都是黎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