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寺
邓紫光道这潭中的鱼,我今钓了几条就知道其性,十分贪婪且凶猛。用其同类享它,明天再来取之,定不会负我。接着反问渡箕帮我钓鱼算不算杀生?
渡箕坦然道万物自有天命。我钓了鱼,没进我口,却入你之腹,是为归宿,这就不是杀生。
邓紫光思索半晌才说谢谢渡箕师傅。
渡箕轻描淡写地:公子天资俊朗,今为何职?
邓紫光:下蓝山归农十八峒招抚。
渡箕:招抚大人到小寺有何所愿?小僧可否助一臂之力?
邓紫光:一为求子嗣,其二为祈福。
渡箕:「子孙堂」中供奉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招抚大人可祈于观音。周边府县有妇人来此求子嗣,听说常常得偿所愿,传闻所生孩童皆受菩萨加持,健康喜乐。
邓紫光:谢大师提示。还真有一事相求,贵寺中有多前朝进奉的书藉笔记,紫光对边州风土有兴趣。
渡箕:哦,招抚郎心怀天下,着实难能可贵,小寺确有流传于民间的笔记被人进奉,鲜有人读,招抚若有兴致,可借出经书院阅读。
受熊桂所托,苏仲来探望邓紫光,二人五年不见,有许多话说,苏仲也在寺中留住二日,将这些年的经历向邓紫光一一说明。邓紫光也将始安商行发展情况向他作一番介绍。希望苏仲拿出当初领南路摧锋的闯劲,干出一番事业,让弟兄们过上好日子。苏仲离开时留下一个小厮照顾他起居,邓紫光考虑到回程时少不得要打扰苏仲,使让这小斯跟随檀公公在外舍暂住。
邓紫光独自一人住的寮房中,正在油灯下抄写《李僧伯帅广五事条存》,檀公公带人来访,是个六十左右的先生,精神面貌温厚、亲和。衣着质朴,深衣窄袖,内穿白帛衫。只是面容苍白,似有沉疴。如若不是邓紫光见过生死,刚一见面定被吓得失魂。
见对方比自己年长得多,又是檀公公带来,定始安夫人的贵眷。人家亲自来访,邓紫光以学生礼相见。双方见礼,对方自称姓周,名棋,绍兴府山阴县人,未有功名傍身,听闻邓紫光从静江来,有心交接,打听些旧事。
邓紫光:不胜荣幸,定当知无不言。只是自己并无多少见识,只恐辜负先生美意。
周棋:不妨,我久不与人弈,见邓兄近日勤于读书不綴,今欲请先生手谈一局,且聊且弈,如何?
邓紫光心道如此深夜邀对,心中尚在犹豫,周棋如同看穿他心思,直截了当道:探花郎不必担心,我一介读书之人不会恶意于你,只因十年不见世事,有心了解一下旧事。
只见他上前一步伸出掌来,让邓紫光看清后问可曾识得此物?邓紫光接过来,见是一枚金钱,其重半两,上面没有文字,一面是祥云、龙,一面是牡丹、凤凰。
邓紫光道,这种花钱的确未见过。
周棋:这是我祖上二百年多前,为家中诞生子嗣所制,闻邓兄此番为此而来,如若你赢棋于我,此钱为注,如若邓兄输于我,还请邓兄说些外界之事于我听闻。
邓紫光仔细端详,自言自语道:这形制是汉代玉珰,如果真是玉珰更加漂亮。
周棋:公子不喜金银喜玉石?果然君子尚玉。玉这东西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有玉 。
邓紫光:好,学生请先生赐教。
檀公公为两人摆上棋,默默退往一边。
周棋将白棋推给邓紫光,邓紫光没接,只是把黑棋拿过来,做个手势,请周棋先下。周棋没有客气,第一手投在天元位上。邓紫光看一眼周棋,这是要让棋吗?于是把自己的第一手下在对方的左手。周棋也在邓紫光的右手下棋,这就成了一盤治乱的棋。邓紫光精细地经营着每个细部,却常常落于后手,被对方夺得优势,虽极力反赴,最后无力回天。
见时间太晚,周棋让檀公公收棋,相约明天午后再来一局。
邓紫光将刚才的棋重新复盘,见识到对方凌利与机智,这是心智极好的人。
这日下了早课,邓紫光回寮房打坐半个时辰,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外问邓先生在吗?家父请先生过我家手谈。
只见一眉目清秀少年,年纪约十二三岁模样,与周棋十分挂相,只是神态有些拘束。见他执礼甚恭敬,邓紫光和蔼地: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公子贵姓?
听邓紫光问自己什么名字,少年面一红,语不连贯地:我姓周,单字一个亘字。父亲叫我亘哥儿。
邓紫光听他如口吃一样的回答,想这孩子被管可束过严,没得放开成长,将来难成大用,不由心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