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裴炎大惊失色，连忙跃步上前伸手揽住阿芙，“如何了？”

阿芙摇头，轻摆手：“没事。”

她微微气喘，显然因新伤接旧患动了元气。

方才离得远，阿芙外出时又尽可能地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此时一阵忙乱，裴炎这才发现她后肩隐隐可见的淤伤。

阿芙缓过神，却见裴炎的脸色大变。

他关切地望着阿芙，低声问道：“伤在何处？”

她微怔，只轻轻摇头：“只是一些外伤罢了。他们要掳走我这大活人，多少也用了些手段。”

裴炎剑眉紧蹙，神色满是懊悔。

他静默不语，将她慢慢扶起，一步步挪回床边坐定。

阿芙见他的目光里漫了一层怒意。

她见他不说话，便轻轻把脑袋靠在裴炎的胸前，一如儿时那般亲密无隙。

她轻叹：“要是早知如此，我便好好练功了。”

裴炎由她沉默着，最后抬手轻抚着她的发端，“没事了。”

阿芙心中惆怅，委屈道：“瘦马走贩罪大恶极，朝廷为何坐视不理？”

良久，裴炎才慢慢道：“当初我入锦衣骑，只求景朝子民拥戴国主，百姓安享人生，疆界辽阔安定......只是这条路太难亦太长。”

他顿了顿，又坚定道：“此时我仍未背弃这条路，这些白日下的罪恶，也总有被押入诏狱不得翻身的那一天。”

阿芙闻言，心间震荡。

过了良久，她才轻叹：“爹娘常说你是盖世无双的少年英雄，从未后悔当初的栽培。裴炎，我先前不服你，现在已有些明白过来爹娘对你的殷赏了。”

他听言一笑，轻声道：“你此时负着伤，便少说些感慨。你想向我表达敬仰之情，不妨选个好日子。”

阿芙一怔，因他的揶揄而愤然。

她轻哼，脑袋往另一侧偏了偏，嘴里埋怨道：“裴炎，你还是混蛋！”

裴炎又笑道：“方才说我少年英雄，转眼便成混蛋。大小姐果真任性。”

阿芙负气地趴在床上，还是嘴硬：“那是爹娘说的，可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她轻轻地抚下右侧外襟，那一片青紫色的淤痕跟雪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对比。

裴炎一怔，却听阿芙无奈道：“此时没有医女，本小姐勉为其难让你帮忙罢了！”

裴炎低笑，却格外顺从地摸出一枚羊脂小瓶。

他单手起了软塞，应势坐下。

他的手势轻缓而克制，仔细地蘸好药膏替阿芙轻轻按揉。

他与同僚奔波在外自然常遇伤病，彼此之间互为上药已是家常便饭。

就算此时衣衫半解，可阿芙磊落大方，裴炎心无旁骛。

二人的默契化在这一间小小的客房里，没有所谓男女暧昧的旖旎，只有彼此记挂的纯粹。

少年磊落，其实阿芙一早便知。

阿芙应该是累极了。

裴炎替她轻轻按揉伤口，她那飘零的心绪终于能稳稳落地。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阿芙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裴炎见她面上的忧思逐渐化去，此刻她终于能享受这一夜的安宁。

他将阿芙的外衣拉好，又替她盖上了被子。

裴炎看着熟睡的少女，轻声叹息，随后慢慢起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案上灯光。

他的袖口忽然被拽住，阿芙仍闭着眼，嘴里却含糊道：“别走。”

他垂眸，见她的手轻轻颤抖。

又听她语带哭腔：“裴炎，别走。”

他心神一震。

阿芙面上倔强，说到底仍是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

她纵然经历过这般磨难，可那日在丰京匆匆一瞥，裴炎已将她心事看穿。

他将阿芙的手握起，轻轻放回薄衾里，又道：“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阿芙将半个脑袋埋在暗处，默默看着裴炎拂衣坐下。

他顺手握起被阿芙扔在地上的绣春刀，细细打量了许久。

裴炎坐得端正而笔直，气魄摄人。他已有历经生死的沉稳，身上却仍不失一股子莫名的少年意气。

恍恍惚惚里，阿芙的心中越发安稳。

这似乎是自发生变故以来，她头一回如此踏实地进入梦乡。

无论何时何地，原来这世上仍有一个裴炎可带来心安。

至于那些旁的事情，阿芙已不愿多想，也不愿再管。

她只知明日醒来裴炎仍在，今夜前的纠缠便就此罢了。

转入后半夜，阿芙酣梦正甜，裴炎安坐于案边闭目养神。

门外传来了缓缓脚步声。

裴炎蓦然睁眼，下意识地望向阿芙，只见她翻身向内，并未察觉。

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