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实验

侍女丹顿早早就等在了府邸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直至见到宁族马车疾驰而来，她急忙走上前去，甚至连扬起的尘埃也顾不得了。

“姐姐还好吗？”走下马车，连帽带都没来得及解开，洛沐可便问道。

“唔……”丹顿疑迟了一下，“我们小姐说，她很好。”

洛沐可惊讶地看了丹顿一眼。她想问的是，艾蒂的状态看起来究竟如何，并不是在问艾蒂都说了什么。但既然很快就要见面，洛沐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快步朝正厅走去——她对溯族府邸太熟悉了，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任何指引。

原本应该走在前面的丹顿不由加快步伐才能赶上她，又忸怩地低声道：“我真担心您不来了……”

“什么？我怎么会！”洛沐可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的纯白色流苏皮鞋发出紧促的“哒哒”声，原本不大的声音在冷冷清清的溯族府邸显得格外清晰。

丹顿还想说些什么，艾蒂已经迎了上来，为洛沐可打开了正厅的门。只见艾蒂身着一袭纯黑色长裙，裙摆处的黑纱呈自然曲状，显然被认真打理过。她的长发绾在脑后，只有一缕垂于胸前，被精细地梳成了辫形。仅仅几周没有见面，即使身着丧服，洛沐可依然觉得她的典雅温婉又深了几分。

“抱歉，我本来要第一时间见到你的，刚才做记录过于投入了，请进。”

“哦？记录？”

洛沐可说着小心地看了看她，却发现那双褐色眸子里没有丝毫悲伤的痕迹，她似乎比自己更加云淡风轻。

“是啊，我带你去看。”艾蒂一边朝丹顿示意带上茶盘，一边轻轻拉起洛沐可的手，直接带她上楼去。

洛沐可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造访可以如此充实，她以为两人要在客厅悲苦地坐这，她甚至绞尽脑汁想了不少能有所安慰、不致令人心碎的话。可是此刻，她只是无意识地任由艾蒂将她带进了私人实验室。

这座实验室位于府邸三楼最东端，独属于艾蒂一人。洛沐可并不是第一次到她的实验室中来——事实上，她们俩先前见面，也经常是在实验室中愉快交谈，但今天，她分明有种异样的感觉。她的目光扫过桌案，试剂瓶、滴管、药品……却找不出任何异样的东西，每一件都与以往别无二致，正是在做实验的样子。

“弗墨石的加热会使粉状药品呈现不同的特性，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艾蒂作为奥兰唯一的女儿，虽未承袭治愈术天赋，却继承了强大的医学基因，对许多基础医理几乎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我在记录不同温度下的性状差异，正做到69摄氏度。”

“这么高的温度啊……”洛沐可虽不通医理，但她平日里对这类实验很感兴趣，只是如今，她突然不知道该讲什么，怎么讲。

“我还要继续加热呢。”艾蒂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每隔3摄氏度左右，它就会有比较显著的变化。”

一切都太平静如常了。难道导师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吗？洛沐可看着艾蒂仔细地修剪着灯芯，突然开口道：“我来试试？”

艾蒂拿着剪刀的手登时停滞了。洛沐可从不参与医学实验，先前艾蒂曾多次问她想不想自己动手试一试，她每次都与她玩笑：“我做治愈术实验至少还能把握住分寸，可医学实验的确是彻彻底底的外行了，听你讲一讲还能受益匪浅，若真的动手，怕是不慎把你屋顶烧穿啊。”

艾蒂尽力挤出一个微笑：“这是怎么了？之前屡次敬而远之的，不是你？”

“是我，但如你所说，是之前的我。”洛沐可显然没有忘记自己说过什么，“就算有烧穿屋顶的风险，我也想试一试。可以吗？”

艾蒂这下确定她是意有所指了。她紧握着剪刀，一动也没有动：“不，我不想你身陷险境。尤其是，身陷险境却还徒劳无功。其实……其实，有些事自发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想知道，你有其他打算吗？”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门边的阴影中传来：“哦，尊贵的小姐！我们没办法有其他任何打算啊！”

洛沐可恍惚地朝门边看，她这才意识到，默默在一旁安置茶盘的丹顿一直没有走。看着丹顿颇为六神无主，眼中已经蓄满泪水，她又转头去看艾蒂那张铁青的脸，上面极力摆出的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可那颤动的睫毛已经出卖了她。

洛沐可早就了解她性格中坚韧隐忍的一面，却没想到直至此刻，她在完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还要拒绝最后的救援稻草。自进门起，洛沐可因为悲伤和无措而始终浑浑噩噩，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无比清醒：艾蒂需要的从来不是安慰、不是怜惜、不是小心翼翼，她只是需要在极度绝望中看到一丝光亮罢了。

“总会有办法的。”洛沐可径自上前，一把握住了那把长剪刀的刀刃，“请相信我。”

艾蒂没料到她要直接来拿，惊诧之下松开了剪刀。

洛沐可打开手掌，稳稳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