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
叙把脉,片刻后,他眉头紧锁,看向燕叙的目光有几分心疼和无奈。
“将军前阵子的伤并没有养好吧?”
“是。”
“那容老夫问一问,这次从战场回来,将军身上挨了多少支箭?”
燕叙咽下他给的止血药,移开目光,“十九支。”
十九支?!
江翩然惊讶地捂住嘴巴,她只听桃枝儿说是十支,没想到还少报了这么多。
老大夫不像她这样惊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将军应当爱惜自己的性命。”
“如果被敌军埋伏,失踪的人是我,兄长也会如我一般,打下胜仗,接下这十九支箭。”燕叙低声道。
江翩然抿抿唇,心想燕桀可未必会这么做。
失踪的那段时日,他被远在莲法寺祈福的长姐救下,以失忆骗取长姐同情,而后又一声不响地离开,长姐等了他那么久,才堪堪等来一个侧妃之位。
燕桀尚且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对百姓,对弟弟又能好多少呢?
她也学着那老大夫叹了口气,燕叙倒是奇了:“江小姐叹什么气?”
江翩然又“唉”了声:“看小王爷你可怜呀。”
她的目光看在燕叙眼里,就像是主人对小猫小狗的怜悯。
“用不着江小姐关心。”
口是心非——
江翩然在心中腹诽。
老大夫煮好汤药过来,让燕叙趁热喝下,待他稍稍暖过来,便问:“将军的伤口有几处已经裂开,老夫要替将军重新缝好,还请将军忍耐些。”
说着,他帮燕叙将上衣褪下。
狰狞的伤口蛰伏在劲瘦宽阔的腰背上,有几处已经开裂,深可见骨。
“请将军忍一忍。”老大夫将一块厚布递给燕叙供他咬住。
燕叙接过去,却放在一边,“别啰嗦了,快缝。”
“是。”
老大夫穿针引线,手法娴熟,但抵不过针线实打实地一寸寸扎进肉里,斗大的汗粒从他额上落下来。
针线穿破皮肉的那一刻,燕叙的身子明显地紧绷住,贝齿紧紧扣住下齿,唇瓣用力地抿成一条线。
第三针穿过去时,他眼中布满红血丝,唇瓣也干涸地不成样子。
最后一针落下,他所有力气像被抽干,脖颈和鬓角布满了汗珠,眼睛却还是睁着,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了吗?”
“好了。”老大夫擦了擦汗,端着盆血水去倒。
江翩然眼巴巴地看完全程,觉得今晚这噩梦是必做无疑了。
忽然,她想起什么,打开荷包翻找。
“你在干什么?”燕叙将衣服披上,身上还没什么力气,跟只刺猬一样,警惕心十分强烈。
江翩然头也未抬地道:“找糖啊。”
燕叙愣了下,冷冷道:“小孩子的东西本将军才不吃。”
“啊?”江翩然抬起头,剥开糖衣,扔了一颗到自己嘴里,“可是本来也不是给你吃的呀。”
“……”
她见燕叙一副吃瘪的样子,咧开嘴角笑得开心。
“小时候我可怕针怕血了,每次受伤害怕地哭,长姐都会剥一颗糖给我吃,吃完我就不怕了。”
刚才那画面实在吓人,她到现在仍是害怕,只好剥颗糖来吃。
她本来是真的没打算给燕叙吃,不过……看他那拼命拒绝的样子……
“燕叙。”
“怎么……”
少年一开口,嘴里便被搁进去一块糖,橘子味的,酸酸甜甜。
“好吃吗?”江翩然期待地问。
她知道这狗男人的心思,不要就是要。
独属于青涩柑橘的气息在口腔蔓延开,这带给燕叙的感觉有些奇妙,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糖,几乎忘了糖的味道。
可当重新想起来时,连同一些记忆,好的坏的,也都被重新唤醒。
燕叙并不想记起来,那是他前后两辈子,最不愿揭开的伤疤。
“我不爱吃糖。”
他披着上衣,动作有些迟缓地走到门边,将口中化了一半的糖吐了出去。
糖果在地上蹦了几下沾了尘土,安静地躺在地上。
江翩然第一回体验好心当作驴肝肺,也被气到不行。
她有个毛病,一急便会眼泛眼光,即使并不想哭,在别人看来也是非常委屈的样子。
糖是她强行喂的,她确实不占理,只是看自己的东西被扔掉,她就是不爽不高兴。
等着瞧吧,以后这男人求她给东西的时候,她也这样报复回去。她可记仇了。
老大夫提着药再进来时,原本都坐在凳子上的两个人,一个面门思过,一个站在药柜前看药材,谁也不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