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这到底是什么荒诞主义文学。
池念一时间分辨不出尴尬、羞愤、无措究竟哪种情绪在心里占据的比重更高。
她只想着赶快逃离这个让人心跳加速的肢体接触。
池念从顾渺怀里退出来,微垂着头掩盖住自己慌张的神色,低低道了声:“谢谢。”
在顾渺张口之前,货车厢里先探出个头,满脸愧色:“实在对不住啊妹妹!真没拿住!撞到你没有?”
池念下意识的看向顾渺撑起的手。
箱子推正了,顾渺便把手收了回去,半挽的袖口拽下来拉到了手腕,低声道:“没事。”
他的声音不高,池念凑在他身边都听的勉强,但莫名的就让她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踮起脚,朝师傅摆摆手:“没事,我有点碍事,我靠边一点。”
搭手把箱子从车上拖下来,两个师傅顺着小台阶把它拖进了地下储物间。
池念和顾渺并排走在后面,一只脚踏上下行的台阶时,池念斟酌着开口:“那个...故渺老师。”
顾渺脚步一顿,偏过头来看她。
“《窥伺》已经开始走出版流程了……”池念不敢看顾渺的眼睛,只盯着地面上砖块的花纹,抠抠手指接着说,“编辑部里想让我问问您对于新书有没有什么构思。”
池念知道自己不该问。
合约上的确规定了作者在每年履行合同时应该完成的字数要求,但乙方只需要在签订合同的一个自然年内完成即可。
故渺老师这可是刚签的合同……
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了这几年,池念自然明白公司的想法。
农场主无非希望自己的牛多产些奶。
作者多发表一些文章,多出版几册书籍,甚至多出售一些影视作品版权等等,都可以为公司提供更大的经济效益。
可池念不愿意。
她不愿意推波助澜的让自己的作者成为为了附庸商业,让写作变成一种透支流量的红利。
就像文字从来都不是为了创造利益而生的。
人类在数百万年的进化中,一切文明的沉积与传承、赓续与流布都是通过记录与阅读实现的。人们不断审视、探求,通过文字开启横亘在逼仄现实与历史、思维之间的联系,激发对未知的探索,让人类对知识的无限性保持谦卑。
这才是文学的意义。
顾渺不知道短短几秒钟里池念内心惊涛骇浪的巨大挣扎。
但对于新书,他目前确实没有任何计划。
他也的确这么回答了:“目前还没有。”
歪打正着,池念得到了些安慰。
很好,顾渺老师是一个对文学有追求的人。
更好的是,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
从地下室走到玄关的路上,池念的心情都因为坠了一路的问题得到了答案而变得轻松不少。
她喜笑颜开的站在玄关跟顾渺道别,忽的一瞥,就看到他浅米色的卫衣袖口上蹭着点异样的颜色,形状呈不规则散开,边缘处颜色渐深、微微发干,就像是,一抹血迹?
“老师,您的衣服上……”池念抬了抬手,迟疑的指向顾渺袖口的一抹红,“是血吗?”
顾渺顺着她的手把胳膊抬起来,才看见一直被挡住的地方已经洇开了一大团。
池念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顾渺下午为自己挡那一下,大脑空白了一瞬之后,当即走上去,干脆的直接上手,把顾渺那只沾着血的袖口扯了上去。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看到伤口时,依然心里一惊。
其实顾渺伤的不算隐蔽,左手小臂靠外的地方,只要她再留心注意些或许就能早点发现。
可这一路她先是惴惴不安的惦记着自己的问题,顾渺安抚了一句没事她就当了真,才一直拖到现在。
久久被布料磨蹭过的伤处已经积满了暗色的血,开裂的伤口皮肉分离模糊,衬着他苍白的肤色,更显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