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偿尽之日

他将隶属棠昭的信件搁在案桌上，指节分明的双手三两下便将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拆开。

钟离少主：

见信如面，少叙闲篇。贫僧与君曾有尘缘，今手书一封，偿三生香火。

一则符纸所言正如君心中所念。梦中人踏梦而出，还君此生恩情。而今故人已至，她亦飘零久，君当惜之护之。

二则君乃世家少主，她亦皇室帝姬，她成于另一方天地，所言所行与此不同，往事种种，她若不愿，请君莫问，望君知悉。

三则故人自有归期，或是数月，或是一生。届时恩情偿尽，因果轮回皆空。世间万般缘，切不可强求。

言尽于此，愿君安。

寂空留

钟离绝看完的那一瞬间，思绪忽然卡顿。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信纸上的内容，也不知如何面对那姑娘。

从幼时起，他常梦见一位巧笑倩兮的姑娘，像是看画般看她从总角到豆蔻，慢慢长大，只是一直看不清面容。

原来，原来，梦中女子就是她。

苦寻已久的人从天而降，怪不得初见她时，便觉眉眼熟悉。

寂空大师向来踪迹不定，只渡有缘人。

他说出的话，向来没有不灵验的，也正如此，他才会无措，他可从未见过寂空，何来尘缘一说？

棠姑娘所言所行确超出世俗理解范围，但若是她曾就是皇室帝姬，一切便能解释得通。

可棠姑娘又怎会穿越梦境来此处？

他于棠姑娘而言，又何来恩情一说。

他甚至荒谬地想，怕不是上一世赠的恩？这念头一出，他自己都不由得好笑，他何时也信了这些轮回恩怨。

这封信分明是写给他的，可又似乎不是写给他的。

钟离绝欲将信纸折起时，其如符纸般燃为灰烬，再抬头时，冬日的晨晓已挣破混沌，透出亮来。

别院中那年随手栽种的海棠树，在这严寒飘雪的天，满树海棠竞相开放。

忽而微风掠过，撩起一朵海棠抛向空中，钟离绝抬手展开手掌，那朵海棠随风转了弯安安然地往他掌心落。

“此事，绝不可同他人道。”

牧安虽未看见信件内容，但观少主神情，也心下也明了，此事干系重大，好在他第一时间便将回禀少主，也无旁人知。

他单膝跪地郑重应下：“属下明白，即便他日刀架颈侧，亦不会泄露只字片语。”

钟离绝将海棠花与棠昭的那封信带进正院时，恰逢棠昭缓缓醒来。

她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费力睁开后，发现此处陌生。

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

“别动，你还需静养两日，才能完全复原。”

棠昭嗯了一声，随即似乎是想起什么，掀开被褥一看，还好，衣衫皆是自己的。

贺倾瞧见她动作，便明白了，同她解释道：“姑娘，你中了软骨散，昨日是我家少主救了你，好在姑娘机敏，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这才得以保全。你的手上以及舌尖，我都替你上了药，细细调养，不出半月也好了。”

“多谢你。”棠昭以为是她照料自己一夜，朝她真诚道谢，而后顿了一下道：“你家少主是钟离绝吗？”

贺倾点头，“正是。”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三两声叩门声，房门是敞开的，钟离绝听得浅浅交谈之声，便知棠昭已醒，未直接入殿，惟恐唐突佳人。

“请进。”

钟离绝神色淡然地同贺倾说：“先下去吧。”

贺倾垂下眼眸应下，转身退出。

天地忽然沉静下来，室内寂寂。一人在想怎么同对方道歉与致谢，一人在想若是说出梦中人这番言论会不会又被她当做浪荡子？

最终还是棠昭率先开口，她的神情满是真挚：“钟离绝，多谢你出手相助，昨日初见你时，还将你错认成歹人，是我了解有限，误解于你，实非我所愿，后我身陷囹圄，又假借与你相熟，托狱卒替我传信。”

说到这，她面上有些尴尬之色，这还是她第一回编织谎言去借他人之势，她继续道：“此举是有些过分，好在你未计较，助我脱困。”

“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他日若你有需，我替你赴汤蹈火亦不会眨一下眼。”棠昭从床上站起身，在钟离绝面前朝他拱手，许下诺言。

几乎是在棠昭拱手的同时，钟离绝即刻回她：“棠姑娘无需如此多礼，昨日我亦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姑娘莫怪。”

棠昭明白他说的是，误解自己是太子的人那句话，她摇了摇头，心中酸涩，她自己都解释不了这些物件的来处，若不被人误会才是有鬼。

对了，他怎么知道我姓棠？

“昨日之事，应当怪我，我本就觉得姑娘眼熟，还放任姑娘独自一人于荒郊野外，是我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