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的大殿之中,他便常对身边龙敖川说:老兄弟,来杯酒?
龙敖川也不拘礼节,不以君臣之礼,只以兄弟之身份回他:好!来杯酒!
于是,小小的段青衣,和他小小的侍卫龙誉,也就是羽子寒,也常常模仿的大人们的这番摸样,做兄弟——
小太子段青衣:兄弟,来杯酒?
小龙誉(羽子寒):来杯酒!
就是这两句对话,连同儿时所有温情记忆,一同洗涤冲刷了这番曾经划在两人之间的天堑鸿沟——
一杯酒饮下。
双双皆无语。
段青衣斜卧黄草为榻,他道:其实,我早已知你没死。
羽子寒看着他。
段青衣看了他一眼,幽幽叹道:我大理龙家御侍,将门虎子,生当烈烈,怎能是区区薄命之身!
羽子寒不语。
良久,他提壶,给自己倒酒,饮下一杯酒,再一杯酒,不知几杯之后,他转脸,问段青衣——“你就不恨我,没保护住二皇子?”
段青衣看着他,良久,直到眼里也有了依稀泪光。
他说,我也常问自己,如果那日江南玉满堂,是我们三人同时被俘,陷入棋院,你和灏明的生死,我又会如何选择?
羽子寒的身体微微一怔,段青衣的话是如此的明确的答案——其实,你和灏明,都是我的兄弟!不过一人有血缘,一人是异姓而已……
只不过,段青衣没有明着说出口罢了。
羽子寒的喉咙哽了一下,段青衣这回答,让他羞愧至极,他说道,可是,主上难道不憎恨我,害二皇子失了性命……
他说,我,也因仇恨,背弃龙氏祖训!甚至曾对主上有了怨憎之心,更曾妄图对主上您图谋不轨……甚至有了僭越之心……难道这一切!主上也能原谅吗!
段青衣转脸,看着他。
此刻,羽子寒称他“主上”,他如何不懂这期间情绪变化呢。
段青衣缓缓叹道,背弃、怨憎、图谋、僭越……
他说,子寒啊!如果将我换作是你……在阴冷如地狱的棋院之中,那般无助的情境之下,我又会比你好多少呢?或者,我还不如你……我不配在你面前说原谅,我只能说,我愿意试着去理解你,所有的做法。
这世间之上,最难得的,大约就是被理解,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句,我原谅你。
段青衣的回答,是羽子寒未曾想到的。
段青衣只用两句话,将羽子寒的心防全然瓦解掉——虽然都不是直接的说辞。
但是翻译过来却是——
第一句:你和段灏明,同是我的兄弟,有血缘只差,无轻重之分。
另一句:你所有的做法,背弃也罢,愤怒也罢,图谋也好,僭越也好……我统统地都能深度理解。因为如果我是你,未必比你做的好。
就在那一刻,羽子寒的心防,彻底被瓦解掉了……
他自惭形秽,他深深自责,他涕泪横流,却只能将这些情绪,强行忍在心间——无论做侍卫,还是杀手,他都得学会哑忍这些情绪。
段青衣从黄草之上起身,通身华贵如月下公子,他看着羽子寒,将酒倾杯——
段青衣说道,兄弟,再来杯酒?
羽子寒双手抱盏:主上随意!我自倾杯!
大狱房顶之上,本来是探头探脑想要看一笔三角风流债如何终结的法丰方丈,结果,他没想到自己看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兄弟相谅,甚是无趣。
于是,转身飞走。
段青衣将写好的信笺递给羽子寒,说,这是给小仙的。我因一斛珠,被淮玉公主困于此地;当然不瞒贤弟,我也是为了躲起来,方便查清史将军被冤一事。小仙就烦请贤弟帮我照拂几日吧!如果见到她,也烦请回来告知我一声。
没有远走的法丰他武功高,耳朵长啊,他一听,立刻飞回来——冲着大牢就喊:段小官人你是疯了!你是存心不让我家圆子入我佛门对吧!他对小仙姑娘的觊觎之心,你是瞎了眼看不出吗?
说完,法丰方正再次一飞冲天而去——贫僧只管惹事,不管收拾。
段青衣就像没听到,信笺在他手中举着,就在羽子寒面前,并未收回。
羽子寒抬眼,看着段青衣,那一刻,他明白,再多的爱慕,再多江南烟雨情,在他称呼段青衣为“主上”那一刻,他就该死了心。
羽子寒接过信笺,双手抱拳:臣下一定照顾好小仙姑娘。请主上放心。
段青衣看着他,说,阿羽,你还是喊我段兄吧。
羽子寒摇摇头,说,臣下不敢!
段青衣说,我已属意江湖,从来无心庙堂,刘师爷不懂,阿羽你怎能不懂?
羽子寒怎么能不懂,段青衣称呼他羽子寒,而不是龙誉,这本身就是对曾经身世的一种决绝割裂,江山与美人,他选择了丁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