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
大户人家的女子,在什么时代好像都是不能随便出门的,不过由桓峤带着,仆人们当然没有拦阻的理由,以为两个人出去是有什么事情公干。
桓峤的田地不远,马车半个时辰就到了,就在建康玄武湖边,浇灌十分方便。玄武湖边也有其他百姓耕作的农田,桓峤的土地是自家的,他所耕种的地方也不大,长宽几十步。
桓峤从不远处一个小屋里取来农具,俩人又换好了衣服,一身农作打扮。沈令晖看看自己,又看看桓峤,忍不住觉得两个人特别像从前小区里退休了种菜园子消遣时间的叔叔阿姨。
沈令晖之前从没种过地,一点都没,因此她站在田垄上,看到桓峤在已经郁郁葱葱的田地里拔着妨害作物生长的野草,乖觉地认识到自己此刻应该有点眼力见儿地上前去帮忙,所以换了个方向帮桓峤拔。
沈令晖虽然不会种地,但觉得桓峤的种地手法一定很专业——这块地虽然不大,但很是郁郁葱葱,一片欣欣向荣,沈令晖不禁对桓峤油然升起了敬佩之情
两个人背对背拔完草,坐在田垄上休息,桓峤还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看起来完全没公子哥的架子。
沈令晖忍不住夸赞桓峤,在心里措了一下辞,捏着嗓子,轻声细语说道:“夫君公事之余还能勤于农桑,实在是令妾刮目相看。”
估计自己也觉得这话太拍马屁,说完觉得有点尴尬。
桓峤一笑,看不出来是受用不受用,却说道:“这片地虽然不大,但是于我而言足够了,朝廷只给了我个闲官做,我自己却总不能优游卒岁吧。”
桓峤到底年纪不大,和沈令晖同岁,若是搁在现代也不过是大学毕业生或者还在读研,远远未到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
沈令晖从他这话里听出一点哀怨,遂安慰道:“皇上或许只是还在斟酌,夫君有如此大才,必能得到重用。”
桓峤那点小小的哀伤看起来转瞬即逝,他沉默了一瞬,说:“如父亲母亲所说,桓家虽不是什么富贵泼天的巨阀,但是保咱们一生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的,有时候,或许只是我看不清现状,苛求太多吧。”
沈令晖见他这副样子,说道:“只要活着,总会有转机的。”
沈令晖还想说什么,桓峤却看着她,问道:“你呢?”
这句话很没头没脑,沈令晖一时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桓峤说道:“卿也说过出嫁前,曾失足落水,从前的事都浑不记得了。”
沈令晖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脚尖,说道:“是。”
“其实什么都不记得很好,少却了很多烦恼,我很羡慕。”桓峤望着远处田垄上提水的孩童说道,“人们都羡慕天真孩童,白纸一张,不知忧愁,一切重新开始。”
沈令晖心想,对她来说可不算重新开始,反而是挑战赛,刚刚苏醒那一阵,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过也算运气好,穿越过来没碰到什么改变命运的契机,但倒也算平平安安。
沈令晖想了想,开口说:“于妾而言,是很满足于如今的生活。不过,这些白纸一张的人,生存未必就容易,譬如这些小童,小小年纪就要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妾虽也要修习诗书,但总不必担心旱了如何,涝了又如何。”她转过头去,看看桓峤,“若是说这个,倒是夫君知道的多些,各人有各人的辛苦。”
四下没有伺候的仆役,都远远在边上守着,桓峤难得敞开心扉,自嘲一般笑笑:“沈氏是吴地高门,卿嫁给我这样的纨绔,其实算是委屈了,不知卿见我只能侍弄这一亩三分地排遣情怀,心里可曾后悔?”
沈令晖不想隐瞒,便说:“后悔这一词太重了,人的一生很多时候连选择也没有,何谈后悔?夫君待妾很好,妾与夫君相敬如宾,已是妾的莫大福分了。”
“那倘若一生都是如此呢?”
沈令晖笑道:“夫君刚不是说了吗?起码我们衣食无忧,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不过……”
桓峤疑惑地看着她。
“夫君既然愿意和妾说这些,想必是真心实意把妾当作妻子。那妾也有些话想说。”沈令晖看着田野上劳作的人们,说,“我们先过好自己日子是自然,可若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为什么不呢?倘若夫君愿意一搏,妾也愿意助夫君一臂之力。”
直觉让沈令晖觉得,桓峤并不如他自己所说那么清心寡欲。
因为真的清心寡欲的人,是不会把“我只好清心寡欲”挂在嘴边的。
桓峤权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内心却依然忍不住有所感动:“卿觉得我是卿的夫君过么?毕竟你我面都没见过就成了婚。”
“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
桓峤说:“虽说世上无数夫妻都是这样将就着过活,但我想听听真话。
沈令晖坦诚道:“真情有很多种,不是男女之情才叫真情,何况若是无男女之情,做战友也不是不行。”
“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