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断绝关系
兰父原是个爱面子的人,被自家女儿在贵人面前一通指责,不仅恼羞成怒,直道:“行啊,既你不愿托生在我家,我今日便当没你这个女儿,兰娘是我家之事,你这外人休要在这儿胡搅蛮缠。”
这话委实重了,梅娘怔怔看他一会儿,忽然扬袖揩去眼泪,牙关一咬道:“爹,娘,你们真不要我这女儿了......”
蒋琬不知情形如何发展成这般,只见兰父亦是愤恨至极,当下便写下了断绝关系的文书,还强硬将梅娘推出门。更令她诧异的是,兰娘的哥嫂母亲只淡淡地看着,并不阻挡。这一家子的冷漠自私在她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发展成这样,蒋琬歇了帮扶的心思,明道:“大伯,我本想着你们为兰娘操办丧事,花费良多,想着贴补一二。既你们没有为兰娘办丧事的意思,那这银钱你们也不该得。”
兰娘一家人又解释了几句,无非是他们如何如何不容易,却半分不提为兰娘补办丧礼之事。
蒋琬心凉了半截,再不愿留在这里,出了门,一眼瞅见房屋附近失魂落魄的梅娘。
梅娘听见动静,小跑过来,抿着唇,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才轻轻道:“贵人,阿兰死前,不知有没有提过我们。”
若不是蒋琬留意着,还真没法听清她这话。她摇了摇头。
梅娘满怀希冀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只见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道了谢。
蒋琬不由拉住她,将银钱递去:“我不愿兰娘做孤魂野鬼,还麻烦姐姐替她垒个衣冠冢。”
梅娘目光落在手上的银票,却是摇摇头:“贵人,非是我不愿,这村中容不下兰娘。”她似有些恍惚,“其实兰娘没回来也好,她这般,若活着,下半辈子亦是受罪。”
蒋琬正要开口询问,梅娘自顾自接下去了:“若活着,不过是为娼为妓,没人容得下她的......”
梅娘已经离开,仲益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蒋琬神思不属地倚靠着车壁,脑中始终盘旋着梅娘的话。
该如何让兰娘入土为安?
须臾,她坐直身子,开口道:“阿益,那些自山寨归去的女子,过得好与不好?”
马车停了下来,仲益掀开马车帷幔看进来,声音不紧不慢:“琬姐姐认为,怎样算过得好?”
蒋琬微皱眉心,略思考了几瞬,道:“被家人接受、善待。”
仲益轻笑一声,放下帷幔,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走,琬姐姐,我带你去看看她们。”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漫长且让人揪心,蒋琬终于明了梅娘那句“其实兰娘没回来也好”的意思。
这些从山寨中活下来的女子,只不过是从一个死路走向另一个死路。不是被村里以失了贞洁逼死,就是被亲朋好友哄劝成了娼妓。
胸口似堵着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觉无比憋闷。无力的感觉犹如潮水从头灌到脚底,封住口鼻,竟是半个字无法吐露。
及至到了昭王府中,蒋琬都未再言语。
仲益注视着她慢慢阖上门,忽道:“世人容不下失去贞洁的人。”,
蒋琬手一顿,探究的目光转向他,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不屑、鄙夷,似乎只是无意中的一句话。
无形的沉默蔓延开来,最终她声音发沉:“她们没有不贞。”
门彻底关上,他的眼神随着房内的光一同黯淡下去,他静静站了片刻,直到彻底没了声响,才转身离开。
若一个人始终装睡,又该如何叫醒她?
——
清晨的薄雾将散,河堤上已是三三两两的妇人,或是捶打衣裳,或是清洗瓜菜。忽然女子的尖叫响起,众妇愣了愣。
有人道:“是王家那寡妇?”
“是梅娘吧?”
却听声音越发大了,一群人赶紧收拾了物什,奔去看热闹。
去见梅娘院里站着她的父母兄长,兰父双手背于身后,脸色沉凝。兰母则拉着梅娘,苦口婆心道:“梅娘啊,我们是你爹娘,哪会儿害你,刘二虽然年纪大点,但正是年纪大才疼人嘛。你又没个孩子,留在王家干甚,没人待见你的。”
梅娘拂开兰母,转身进屋拿了一张盖了手印的纸,冷笑出声:“爹娘已和我断绝关系,我的婚姻大事自不用你们做主。那刘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清楚。不知这次又把我卖了一个什么价……”
人群中一片哗然,不知震惊于梅娘和其父母断绝关系的消息,还是震惊于梅娘要嫁给那打死妻子的刘二。
兰父的脸是彻底冰冷下来,怒道:“梅娘,我知你一向不孝顺,亦不体谅我们父母的一片苦心。但我竟没想到,你为了不认父母,竟使出这下作手段,我们何时写过这种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神一变,纷纷看向梅娘。
梅娘一时气得无法说话,唯有大口喘着粗气,全身颤抖着,好半晌才恨道:“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