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贞洁之忧
当下,仲益来寻蒋琬踏青。
房门半掩着,他一眼瞧见桌案上摆放着几个精致提盒,提盒上刻着李记酥饼四字,旁侧还有几卷绢帛,另有银钱若干。
他挑了挑眉,道:“琬姐姐,这是作甚?”
蒋琬循声抬眼,招了招手道:“阿益,来,看看这些东西够不够,我想去探望兰娘父母,刚让祝护卫帮忙采买的。”
她始终惦记着兰娘和小桃之事。
小桃一家逃难至此,世上已无亲人;兰娘却是这附近村民,家中还有父母兄嫂,于情于理,她应该去一趟。
仲益搬来杌凳挨着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提盒盖子,道:“琬姐姐,你身子还没好全,这大老远的,别去了,王爷都安排好了。”
蒋琬笑道:“王爷是个好人。只是兰娘于我有恩,我是要亲自去的。若她父母亲人有难,趁我还在这儿,也能帮衬帮衬。”说到这,偏头望了一眼,“王爷寻你所谓何事?”
仲益面不改色道:“杨文清惹了祸事,我昨儿不是与他上酒楼了吗,王爷叫我去问问情况。”
他心中另有打算,见蒋琬还欲深究,便转开话题,只劝她不用亲自前往,叫人帮忙递去礼物。
仲益原是不同意的,后不知哪句话说动了他,忽然拍着胸口,一反常态道:“我来安排罢,今日有些赶了,我们明日再出发。”
蒋琬虽有些疑惑,见他神色无异,也抛开了来。
翌日清晨,两人借了府中马车,驱车前往兰娘家中。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这附近的青石村,远是不远,两人驱车一个半时辰便到了。
兰娘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有一兄长,与父母同住;另有一关系亲密的姐姐,嫁在同村。
蒋琬说明了来意,又带来满车礼物,一家人喜笑颜开,热络地迎两人进屋。
几人坐在堂屋里话家常,她的父母兄嫂看起来皆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说到兰娘时,俱是涕泗横流,眼泪止都止不住。
蒋琬听得难受,只觉未曾护住兰娘是她的过错,心下愧疚不已。
如今佳人已逝,只能多予些银钱让其父母活得舒心。便又掏出两张百两银票,道:“大伯,大娘,我受了兰娘恩情,这些银钱你们收着罢,便当是为兰娘尽孝。”
两张票子一出手,兰娘兄嫂的眼睛陡然发亮,黏在上面,挪都挪不开。
兰父目光一闪,笑了笑,脸上的褶子越加明显,一条条似深褐的沟渠,竟显出奸猾丑陋之态,道:“贵人客气了,小女能够救贵人一命,是小女的福气,哪能要贵人的银钱。若小女在世几十年,都要贵人来尽孝的话,岂不折煞老汉……”
蒋琬听得似懂非懂,总觉这老人家意有所指,她与兰娘之间倒论不上救命之恩,只是确实受了恩情。
思忖片刻,又加了一百两。
若是依着从前,三百两很有些吝啬。只是如今经历了许多,这些银钱是她和仲益一分一毫攒起来的,能攒到如今身家,已算不易,她拿不出更多银钱;且三百两于这样的庄户人家,可以吃半辈子了。
想着,便要递过去。
斜刺里蓦然伸出一只大手,仲益的手温热有力,掌心的茧子摩擦着她的手腕。
蒋琬一愣。
堆着笑的兰父亦是一呆。
仲益意味深长道:“好像有客来了,你们听。”
“爹、娘,你们有那闲心招待客人,什么时候有空给小妹发丧。你们就这么狠心,让小妹死了,都没个归处……”
人未到声先至,清亮的女声透过门外传至屋内,一道利落的身影似风卷了进来。
女子身穿葱绿的粗布长裙,一头秀发整整齐齐挽着发髻,梳的很是光亮,一看就是个利索人。
一进屋话便似连珠炮般:“若不是你们非要小妹一个人去山那边给大姑家送菜,小妹何至于此。她如今连个尸骨都没有,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连个衣冠冢都不给他们立。这没有坟冢,那就是孤魂野鬼,死了都没个安宁!”
屋子似凝结了般,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唯有兰父面色骤然阴沉了下去,怒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哪容你胡咧咧!你真是吃酒,把心眼都给吃糊涂了,还不回你自个家去。”说毕,使了个眼神给儿子。
男子立马上前,拧着女子臂膀就往门外拉,口中道:“大姐,别闹了,闹了这么多天,还没闹够吗!”
梅娘力气颇大,一甩手,竟将他甩了个趔趄,手指几乎怼到他鼻尖:“你个狼心狗肺的,那是你亲妹子,你从小看到大的……”
“梅娘,你说大郎狼心狗肺,你现在又在干嘛,这就是你对爹娘的态度?你要逼死我们是吗!”兰父怒拍桌案,起身喝道。
“爹!”梅娘张口欲驳。
兰父一茶盅掷去,猝不及防地泼了她满身水,打断了她的话,恨恨道:“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