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一群学子正摇头晃脑地背着经书。不一会儿,夫子在案几前摇晃小瓶,连掷6次爻棍。所有人都开始奋笔疾书。
西洋钟响了3下,已是申时,大家将纸笔收拾好交给夫子后纷纷走出教室,讨论起今天的课业。
“道学要算卦,史学要背前朝军政变迁,经学要背《论语》,算学还有一整张纸的算题,我那表婶又要指桑骂槐说我偷灯油了。”正哭丧着脸的是一个圆脸的姑娘,她家在村里,因此寄住在县里表叔家。
旁边一个女孩促狭道:“亏了今天没有武学课和科学课,不然你表婶估计更要指桑骂槐一番了。”其他人纷纷大笑,那姑娘表叔家是制蜡烛并贩卖蜡烛油灯的,然而其妻抠门,连家里油灯多用的油都恨不得斤斤计较。
这时一个县尉家幺女,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插了一句:“齐大妞你家在村里也算是体面人家了,你爹娘每年给你表叔那么多担米,你表婶还要给你使脸色,那有些家里还要破落的,不知道怎么有脸蹭吃蹭喝还要亲戚掏钱上学的。”
众人皆是一愣,那个叫齐大妞的圆脸姑娘打圆场道:“咱李小凤成绩好啊,每回考试都是县学女学第一,我要是考这样我表婶肯定也不说那么多风凉话了。而且那天我听她堂姐李玉湖说,她哥哥李二虎当上太学博士后每月都会寄钱回来。”
又有人笑道:“齐大妞你也太老实了,这压根和你无关,她就是嫉妒人家李小凤家境差还能每次考第一!”
那个姑娘冷哼一声:“这次会试全州县统考,她就是成绩再好,我不信她能考过张姝晗!那可是咱吴州有名的才女,公主殿下未来的伴读之一,昆仑山上最年轻天师张泌张天师的亲妹妹。何况她还姓张!”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吴州张氏天下闻名,作为高祖后裔,放在前朝绝对是皇室宗亲,而在本朝却只是划得吴州太湖畔东山千亩地,这些地还得按照《常六典》规定以不得买卖或者挪作他用,只能按照附近村落土地租价转租出去,在这个情况下,张家世代皆高中简直是当地政府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你不让他们中州会试,本州的地税你确定收的齐吗?
好在进了州学读书后,若是想要做官或是成为天师还得参加全国进士试,天下世家数不甚数,礼部为了不得罪任何一家,干脆卷子糊名一视同仁对待,反倒成了寒门子弟出头的机会。李小凤哥哥李二虎州会试时成绩只能算是考进州学中的中流水平,名列前茅者皆是当地望族后裔,进士试时却能跻身二甲,留任京中各部轮值。只不过,三甲内所有进士轮值后若做官起码有个九品芝麻官,并都能在轮值时拥有每月两贯的月钱。而是否能真正做官,还要看各位进士各部轮值后在吏部组织的各项铨选的考试成绩了。
李小凤对于同窗们的暗中机锋毫不在意,与长袖善舞人情练达的哥哥相反,她对于这方面可谓是迟钝,进入县学以来算得上要好的也只有齐大妞。可惜齐大妞学业平平,唯有格物课一门表现突出,早已准备州试后进入州里农学读书,回家继承家中田业,日后见面次数渺茫。
李小凤挽着齐大妞胳膊,询问她对改进灯的想法。大常两代女皇都好新物,不管是改进已有器物还是发明新器物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李二虎在太学耳目灵通,致信回来问李小凤对改进灯是否有兴趣。无奈兄妹俩的格物课功课不错,但都不甚突出,李小凤便询问起了齐大妞。
果然,齐大妞也嫌弃如今的蜡烛灯太暗,如今自是侃侃而谈。两个姑娘边走边聊,马上就要到分岔路口,依然依依不舍。李小凤突然一个激灵,慌忙对齐大妞道:“瞧我这记性,姨妈早上还嘱咐过我,叫我跟你说晚上回家和我吃酒。她说会找你叔叔婶婶拿你的洗漱衣物,晚上直接住我家。”
齐大妞自然大喜不已,两个姑娘继续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家门口。只见堂屋内灯火通明,唯一一盏御赐的玻璃宫灯和家中两盏宫灯全掉在梁上,原来放在厅屋正中间的花楼织机被移到了角落,而那张只有祭祖时才支起的大圆桌却移到了最中间。
姨母今日请了不少人,隔壁同为织户的黄裳姐妹和李小凤好婆故交陈陌道长夫妇、吴州绫锦场织造常女史全来了。令李小凤吃惊地是,席上还有一个她日夜期盼的人——一年未见、多年聚少离多的二哥李二虎。
“二哥!”她扑进了二哥怀里问:“你是特地回来庆祝姨妈当选印钞局女工的么?吏部会因此扣你俸禄吗?”李二虎笑了笑,“不完全是,我也是有任务在身。何况新科进士们告假相对还是比较自由的,秋闱前后呆在都城便是。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州学同窗,张泌张天师。目前和我同在京中轮值。”
一旁的陈陌道长惊道:“原来这就是张天师,百闻不如一见,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李小凤这才注意到李二虎旁边的少年郎。李小凤因为自家有魅人血统,看惯了哥哥们的俊俏容颜,在县学里同窗偷偷议论隔壁男生们的相貌时向来不屑一顾,然而这是她生平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