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

“嗒！”老太婆突然把手心的六枚铜钱用力地扔在木桌上，我看见她的眼睛睁得比刚才更大了，上次是因为兴奋，这次看上去更多像是因为害怕。

我对害怕的表情真是太熟悉了，要不是大家对我师父夜真言流露出神情与对我的截然不同，我可能差点就以为害怕和厌恶的表情代表了“你好”和“再见”的意思。

我不知道老太婆从这六枚平平无奇的铜钱里看见了什么，她立即就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跌坐在地板上，神情滞空了一瞬，最后连爬带滚地闯进她身后的小房间里。

小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很快我就看见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捧着一本老书慢步走出来，双手庄重地把书往木桌上小心平放。

我还能辨认出书本封面上的字，掐指一算至少是百年前流行的字体了。

刘半仙颤动着指尖一页一页地检索这本饱受摧残的书，眼睛极速地跟随手指在字里行间游动。

她每翻过一页，就好像翻越了一座历史的大山，时间的流逝仿佛在她的指尖慢了下来，连房间里的呼吸声都好像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我竟莫名地平和下来，耐着性子等待她翻到那座多年无人问津的山河。

老太婆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忽然惊叫一声，把我从神游中猛地叫醒，我学着她的样子低头盯着那一页黄纸，它竟在这本沧桑的旧书中显得尤为崭新。

我虽然不清楚有什么这一卦有什么值得老太婆惊奇的，但是我敢赌一天的工钱，这必然和我天生凶神的事情有关，肯定是什么多少多少年难得一遇的极凶之卦，我都几乎要猜到老太婆一会儿要对我说什么了。

我没预料到的是，老太婆不再耷拉着五官，而是立刻换上了一副容光焕发的面孔，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她刺耳的笑声让我想起……我幼年因为在地狱司吃不饱溜去人间偷鸡蛋的时候，那只护崽的母鸡拼命追杀我所发出的叫声。

人类果然和其他生灵不一样，难道一副极凶的卦象有这么可笑吗？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害怕或者厌恶来得给我感觉舒服些。

我既不紧张也不期待她接下来会对我宣判些什么，出于师父教的那些尊重和礼貌一直在等她组织好语言开口。

“姑娘，你这是极好的卦象啊，可谓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上上签！”

老太婆睁大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之后，从木椅上“腾”地站起，迈着小碎步向我走来，兴奋得直跺地，差点就要踩到我，我下意识拉开凳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嗯……听到这些预料中的字词，我正想随便点头给她那些所谓的尊重礼节，不过她刚刚说什么？极好的卦象？

等等，难道人间的“极好”是表示“极差”的意思吗？

“自我记事以来，我奶奶就和老妇说过，这副卦是吉人天相之卦，乃是一副奇卦，只有紫微星下凡才能占卜到这样的卦象。老妇行走江湖算命卜卦多年，还是第一次卜到姑娘你这样的卦！”老太婆又离我近了几分，我隐约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泪花。

一天的工钱啊，就这样被我给赌没了，幸好我是自己跟自己赌，不管输了赢了都算我自己的。

“那这副卦到底好在哪里？”我还是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截然不同的反应，不免也真心地好奇了起来。

一种奇妙的愉悦从我的体内跃升，不同于日常饱腹的快感，这种愉悦化作一缕清风拂去了我灵魂上的积尘。

“姑娘，你看啊，这里有六枚铜钱，我摇掷了六次，每一面它的……”老太婆絮絮叨叨起来竟有几分像寂恒一样喋喋不休，我担心她也是说起来没完没了的风格，当机立断出声制止了她。

“老太……刘半仙，你不妨直接与我说最后一段话。”

“哦，也好，姑娘你是不懂算卦的，老妇正苦恼着该怎么和你解释，你才能了解得清楚些。这副卦就是预示着，将来姑娘你要是遭遇了重大危难，将会幸运地得救六次。”

刘半仙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明亮的光彩，一片流动着生命力的光彩。

“那得救六次之后呢？”

听了她的解释之后，我反而不安起来，并不认同这是一副吉卦的说法，若我真真到了那一天，只怕不止会遇难六次而已吧？可是我却只能短暂地获救六次。

“这……姑娘你这就问倒老妇了，获救六次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天降祥瑞，至于后事如何，这便超出我们这些算命的能力之外了。奶奶告诫过老妇，不论我们算卦算得有多准，最多也就局限在六枚铜钱上面，但凡多一枚，那就准不了喽。”

老太婆悠悠的声音伴着屋内的香烟一起被我吸进脑海里。

我那时便总觉得我后来会在某个命运时分，将这段记忆反复召见膜拜。

“那算不到的命，我又该如何待之？”我自知我自出生起便厄运缠身，连累其他生灵就算了，还连累了我自己。

我的声音在空中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