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之下（一）

距为李照宸举办庆功宴已过半月。

藤蔓攀爬于朱墙之上，梧桐树下垂着的秋千被风吹的微微晃动，明橙色的凌霄花攀立于墙头，朵朵盛开蜿蜒如一串包了彩纸的爆竹，院中月季开的正盛，随风摇曳，别有风情。

“公主，今儿是楚王祭日，恩露宫那边早早的递了帖子来。”聆迩步履稳缓，沿着青砖石铺垫的小路过了小拱桥，立在凉亭外“太子爷，秦王和齐王这会儿也已经进了宫，在咱们正殿等着，想是与您同去呢。”

凉亭中少女素色襦裙颜色许是新染浅淡的灰铅之色又蒙蒙的透着白，泼墨长发用檀木簪子懒懒的挽了一个发髻，面容素净未点妆。

“几时了”李照宸洁白修长的手握着书卷，淡粉色的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却未抬一下眼皮，只是懒懒的问着，仿佛祭奠之事与她无关般“备下的东西送过去了？”

“现已辰时二刻了”聆迩也没有催着自家公主，只是规规矩矩的回答着“一早便送过去了，奴婢走个跑一趟，总归是怕底下人手脚愚笨坏了公主心意。”

李照宸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书卷中''为母则刚''的字样上，墨色的眸子凝滞了几许寒意，却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将书卷搁置在石桌上，缓缓起身。

“公主——”

“走吧，本宫心中甚是为五弟哀恸，又何来心情点妆洗漱，描眉画眼，锦衣华服”李照宸声音清冷，一股疏离之感在话语中萦绕“五弟早逝，本宫心痛。”

少女步履缓慢，似是不情愿般，宽大的衣袖垂下拂过开的正好的月季花，惹得花枝摇动。

长廊逶迤，花香环绕，风吹宫铃响，贴着廊角处摆放的铜炉中焚着的香与花香交织蔓溢。

“大哥，二哥”李照宸在正殿内稳稳站定，微微福身，眸光掠过李元吉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唤了一声“四哥”

“三娘还未曾梳妆？”李建成点了点头，打量着眼前少女松散的发髻，眉头微皱“今日是五弟祭日，三娘此状何为？”

“许是今日事务繁忙，三娘忘了也未可知，大哥”李世民只是眸中划过了一丝诧异，不过还是开口为李照宸解围“三娘在府邸之时便与府中诸位庶弟姊妹交好，她又岂是心思叵测之人呢？”

李建成还想再说，却被李元吉打断。

“时辰不早了，不若让三娘先去梳妆，再晚些父皇怕是要不悦”李元吉的脸颊上隐约有青紫的痕迹，只是淡下去不少，狭长的眸子闪烁，望向李照宸时似乎还有些不自在“三娘先去梳妆罢”

“不必了”李照宸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过了身“这般去又有何不可，满头琳琅妆容姣好是八十一御妻所为，我若诚心为五弟祭奠，纵是面如厉鬼也好过心如蛇蝎之人。”

“这又如何符合礼数?”李建成眉头深锁，看着少女的背影还有那仿若一碰就散的发髻，话语中不禁带上了几分严厉“一派胡言，此番作为诸妃看在眼中岂不腹诽吾等身为嫡系却目中并无庶出？况且你只以木簪束发，未有金银，岂不是有姜后脱簪之意？你简直胡闹。”

殿内香炉焚烟缥缈，氛围凝滞，只叫殿内服侍的宫仆不敢低头，因着宫主为平阳公主，面对着隐隐动怒的太子殿下，却也不敢轻易下跪，因着这一跪便是替自家主子认了错处。

“母后仙去，我代为脱簪又有何不可。”李照宸猛地回身，一缕青丝落下，眸光如刀划过李元吉的脸庞，紧紧的盯着李建成，却又不得不顾忌着殿内的仆婢“都下去！”

宫仆鱼贯而出，红漆木门被缓缓关合，吱呀的响声回荡在略显空旷的殿中。

“你此言何意”李建成丹凤眼中闪过不快，眯了眯眼，清秀俊雅的面庞上却更多的是疑惑“是我，是秦王，是齐王？是谁做了需要你替母后脱簪的祸事，还是谁做了对不起五弟的事？”

哪怕是心中不满，已有火气，面对着从小就在他身边一同学习的亲妹妹也还是不愿用太子的身份压她一头，逼她服软认错。

“三哥怎么死的？真的只有李悠陵吗，背后好大一局棋，不知大哥是执黑子还是执白子，四哥呢?四哥又是否仅仅是在一旁观棋？母后心慈一向教导吾等团结一心，你我兄妹五人一母同胞，二位哥哥是如何忍心为了那座冰凉的椅子以自己兄弟的鲜血开局的呢？难道说兄弟的血更有温度不成？不怕来日坐上那把椅子时鲜血浸衣吗？”

李照宸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她正正的站在玉拱桥之上，两侧的水池中几尾锦鲤聚拢戏水。

“可笑至极，我同二哥响应与父皇晋阳起兵之时，大哥在河东郡日子过得可舒坦?大哥府中我那个几个子侄毫发无伤，三哥府中娇妻美妾一人不少，五弟在何处?阴世师怕不是也惊讶怎么戒备森严的世子居所一夜之间便只剩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吧！”

池中锦鲤突然腾跃而起，甩了李照宸一尾池水。

“三娘此言何意？”李建成愣了愣神，见池中锦鲤甩了李照宸一脸的水，下意识的递出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