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夜色

夜色中的凌霄花

从前一天下午六点至次日凌晨三点，九个小时的车程，K9874这一趟车，她坐过无数次。

因为绿皮火车不禁烟，加上正逢夏天，所以狭窄的空间内充斥着刺激的烟味与汗臭，她倚着硬座的直角靠背迟迟无法入睡，只得看着窗外的黑夜发呆。

黑夜中，列车穿行在静默的原野之上，偶尔停靠站台，旅人皆是背着麻袋，行色匆匆上车、下车。

郑夏也看了一眼手机，快1点了，她拍了拍邻座睡得正香的阿姨，小声叫她：“阿姨，快到省城了。”

邻座的阿姨睁开惺忪的睡眼，“到了？”

“还有十分钟，阿姨你先收拾东西，准备着。”

“好好，谢谢小小姐。”

“没事的。”

郑夏也与邻座阿姨在始发站一块上的车，两人聊了半路，阿姨没有手机，便拜托郑夏也快到省城的时候叫醒她。

邻座阿姨是来省城打工的，她儿子所在的建筑工地上缺了个做饭的阿姨，便叫了她“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郑夏也老家的人都将去南方城市打工的行为叫“上去”，将回家探亲称之为“下来。”

年幼的郑夏也一直不懂，但上了一年大学后，她逐渐明白，这便是人一直在攀爬的阶层。

因为有阶层的划分、有攀爬的动作，这才有了上下之分。

“列车前方到站 峰会站，请下车旅客做好准备。”

......

“峰会站到了，本次列车停靠5分钟。”

“我下车了，谢谢你。”

邻座阿姨收拾好包袱，再次与郑夏也道谢。

“路上小心。”

郑夏也目送着邻座阿姨背着麻袋，迈着臃肿地步伐从车厢中间挤过，待她彻底消失在车厢尽头，郑夏也才收回视线。

她敛下眼眸，沉默许久，直到列车发动才再次侧头看向窗外。

列车在省城高架上穿行，远近皆是闪烁的城市灯光，越过绵延几公里的跨江大桥，再次进入黑暗的原野。

郑夏也此次从老家来溪城，也是“上去”打工的，一年的大学读下来让她清楚地感到自己生出了：“消费的欲望。”

高中时她没什么欲望，一百块的餐费吃了一周七天尚有剩余。衣服也是母亲给买新衣便穿，不给便穿亲戚送的旧衣服。

表姐不喜欢舅妈给她买的风衣，送来给郑夏也，她喜滋滋地穿了两个春秋天。

但现在，郑夏也不太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因为她逐渐有了喜好、审美和自我。

她不知道未来要成为怎样的人，只是想要逃离。

*

凌晨三点，火车到站。

郑夏也下了火车，准备去出租车上客去打车去姑姑家，因为离火车站太近，司机不情愿地说了一长串话，郑夏也听不懂他的方言，只觉得他的态度很伤人。

在郑夏也的连连请求下，司机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她身形单薄还拎着大包小包，长叹了口气：“上车吧。”

“谢谢！谢谢！叔叔，我送你一盒桑葚吧，自家种的，很甜！”

.......

郑夏也很快就到了姑姑家所在的小区，循着记忆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是她的表哥。

他端着游戏手柄，见到郑夏也一脸惊喜：

“小也！你怎么自己来了，就说我去接你，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没事儿，蛮近的，我也知道路。”

郑夏也将手里一大包桑葚放在餐桌上，然后换下帆布鞋，仰脸笑着问他：“姑姑呢？”

“哦，我妈她今天住那边，我给你留了饭，你自己微波炉里叮一下哈，我这边游戏里朋友叫我了。”

“哎——”郑夏也小声地叫他，但他很快就投入到激烈的游戏中，没有听见。

郑夏也抿了抿嘴，拘束地在昏暗的客厅里，研究者她从未使用过的微波炉。

“叮——”

郑夏也取出紫米粥，就着餐桌上的毛豆小口吃起这顿迟来的晚饭。

果然她操作失误了，碗里的粥除了表层，底下半截都是冷的。

但，夏天，吃点冷的也没什么，郑夏也迅速地吃完粥，又清洗了碗筷。

郑夏也记得姑姑家的卫生间不太好用，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对所有的物件轻拿轻放，十分钟的澡洗得她出了一身汗。

她收拾完东西，路过表哥敞开的房间，“哥，我睡了啊。”

“哦，好，我小声。”

“没事没事，不用，我都能睡着。”郑夏也连忙摆手，“你也早点睡。”

她转身走进对面姑姑的房间，合上门后，躺下很快便入睡了。

*

次日清晨，伴着清脆的鸟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