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阿萦。”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怀中少女刚开始还挺乖觉,听到这句话后却情难自控地抽泣起来。
他慢慢感受到胸口的衣襟被打湿,却没有再说话,手掌扶着她的背轻轻拍打,像哄孩子一样地帮她顺气。
顾萦咳了几声后唔咽道:“我害怕。”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尸骨累累的战场对她的打击太大,北宁的嚣张气焰让她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太好的事情。她不是军人,她也没有上过战场。
顾闻旌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头发,温柔和内疚爬上他的眉心,“没事了,我回来了。”
两日后,锦州太守府里来了一位贵客。
顾闻旌和赵律凉在厅前接待新晋的吏部侍郎张行舟。
红色官袍修饰着深邃的五官,朝廷命官,当朝新贵,却偏偏长了一双含情眼。
皇榜探花郎,当初放榜的时候顶着这样一张脸去看榜,不知道有多少勋贵人家想招他做女婿。
张行舟饮尽杯中茶水,放下瓷盏,望着顾闻旌微笑说道:“在下此次,乃是皇命所托,特来请将军回朝受封。”
“受封?”
张行舟点头,“将军戍边三年收复失地,陛下亲封——长信侯。”
姨父可真行,为了让他回京把张行舟都搬过来了。他这三年远赴西北,却也知道不少长安的事。张侍郎这张嘴,朝堂之上舌战群儒,三位阁老都说不过他。
顾闻旌正想着,忽见张行舟起身,对着赵律凉行了一礼。
赵律凉连忙抬手扶他,“张大人身居高位,不必对末将行礼。”
“令尊为国捐躯,这一拜,赵将军受得起。”
他也是大周的臣民,同样也会景仰大周的将军。
赵律凉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案前久久地看着藏锋,仔细端详着剑柄上的荼蘼花纹路。他伸手握住剑刃,掌心被划破,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案桌上。
良久,少年松开手,看着掌心可怖的伤口,忽然笑了。
自始至终,他能抓住的,也只有藏锋。
顾萦端着一件素衣走进来,嗅到了血腥味,猜到了他在做什么。
“姑娘怎么来了?”赵律凉藏起右手,怕吓到她。
顾萦微微福身,把素缎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顾萦接了他的话,答道:“是寿衣。”看他神色微动,顾萦又道:“将军节哀。”
他拿起丧服,眼中满是哀情,左手细细地摩挲着,顺着袖口,突然发现了衣襟上的荼靡花样,略有惊愕。
荼蘼花是赵氏一族的族徽。
赵律凉露出宽慰的笑容,从她手中接过寿衣,道:“多谢姑娘。”
顾萦正要告辞离开,却被赵律凉叫住。
“陛下下旨,自今日起,由末将接替家父的军衔。我已奏请,留在西北继续历练。”
“赵将军不回长安了吗?”
赵律凉摇摇头,“我会修书一封告知家母,她会明白我的。”
郑显还没死,他不能走。父亲的仇,很快就可以报了。
“姑娘去到长安,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不要接近齐家。”
顾萦不解地皱眉,“齐家?”
赵律凉解释道:“平昌侯齐枫,是顾将军的生父。”
半月后,顾萦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回想着赵律凉的话。
二十多年前,齐枫还是平昌侯府的世子,在寿康长公主的宴会上邂逅了一名乐姬,貌美非常,便瞒下身份与其相恋。齐家本以为齐枫只是玩玩,结果没想到世子玩看玩着玩出了个孩子!
东窗事发,高门世家绝对不可能接纳一个乐籍女子。而在荣华富贵和露水情缘里,齐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半年后,东黎伯爵府的千金杨氏嫁进齐家,婚后育有两子。
那个被抛弃的乐姬,就是顾闻旌的生母顾禾。因为未婚先孕,一直被人诟病,二十二岁就撒手人寰了。
风水轮流转,齐家不会想到,几年后,顾禾的妹妹顾少璃得凌帝青睐,从舞姬一越成为皇后。而胞弟顾少雎由此得到重用,四征漠北屡立战功,官拜大司马,获封护国公。从此,顾氏一门的地位水涨船高,稳坐高台。
顾闻旌六岁以前没见过齐枫,从出生起他就跟着舅舅姓顾,后来阿娘抱病而终,那个人却不曾来看过一眼。
但同样也是这一年,凌帝变成了他的姨父,姨母带着他住进宫闱,而那个陌生的父亲,才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萦似乎明白了当初顾闻旌收养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怜悯,更重要的,是因为亏欠,他对于童年的亏欠。
她突然记起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看到她对于生存的渴望,顾闻旌的眼睛里有同情,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可那时的他们素昧平生,让他愧疚的不是顾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