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引子

酒店门口，一片醒目的红，一个身姿挺拔欣长的男子牵着一个看着约三四岁的奶娃娃去参加表妹的婚礼。

正红色充气拱门上贴着新人的姓名，金碧辉煌的旋转玻璃前纷纷扬扬满地红屑，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石气味，迈开脚踩上去绵软喜庆。

身旁的奶娃娃伸出带着肉窝的白胖小手拉他的衣角：“舅舅，抱！”

成时雨微笑弯腰，拉着他的小手，一托屁股便把胖娃娃抱坐在臂弯里。

“成局长好呀！”

背后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揶揄意味。

他转身看去，原来是故人。

“廷玉你来啦！”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别人新婚之喜，他心里却颇有悲凉感伤之意，绵绵不尽。这时候见到张廷玉，回想起以前一同查案缉捕的时光，才稍感喜悦。

张廷玉走上前来，盯着他怀里的娃娃看了几秒，语气颇凉：“几年不见，你倒是好福气。”

成时雨一听就知他是误会了，解释道：“这是我外甥，他父母有事忙，托我带几天。仔仔，叫叔叔。”

一声清甜软糯的叔叔好，小家伙笑出细嫩的乳牙。

张廷玉长相清冷，性格也颇显冷傲，此时纵使心里不待见这个老搭档也摆不出冷脸了，略显生硬道：“小家伙，你好。”

胖娃娃“嗳”了一声，又笑出两颗细米牙。

“最近怎么样，市里还呆得惯吗？”成时雨关心道。

“老样子，比不得你，才四年就升到局长了，可喜可贺啊！”不到四年就缀钉三枚四角星花，接任区分局局长，尽管都是x大毕业的高材生，但这个晋升速度也是少有的。

张廷玉不想酸他，但话说出口还是酸臭难当，小师妹，你看到了吗，无论何时，这个人都会为自己做好最有利的谋划。

“总部的任命下来再祝贺也不迟，先不说这个了。”

警务处处长是你老仗人，这事可不板上钉钉，张廷玉腹诽。

“不提了，说点有意思的，妙语妹妹今天都结婚了，你和卢兰萱四年了，怎么迟迟不见你请孩子的满月酒？”

一阵沉默，久到张廷玉以为他不会回答，成时雨饱含疲惫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那时候，……一下子发生太多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她。”

什么对不起？对不起谁？张廷玉嗤笑一声：“对不起她！我看你真正对不住的是小师妹吧！”

又是一阵沉默，成时雨的目光慢慢渺远而落寞，两人相顾无言，分道扬镳。

当时他去m国做交流生，正好错过了x市一起特大恐怖案件，也是在那之后，小师妹就去了y国再也没有回来，成时雨也在同一年和卢兰萱举行婚礼。

小师妹和妙语年纪相当，如今妙语妹妹都觅得良人相伴，小师妹却远在异国他乡……唉，柚子她一定想家了吧！

1.入梦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场梦。

只是这个梦太真实，太久远，又太陈旧，陈旧到他以为这些记忆已经都腐朽了，腐朽到再也想不起来了。

李安收回纷乱的思绪，再次仔细地打量四周，白灰墙，泥土地，架了三角木梁的茅草顶，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房子的一角是个衣柜，有面大镜子嵌在中间，鬼使神差的，李安朝镜中看过去。

镜子中映入的是一个眉眼沉沉的少年模样，头发凌乱，衣襟单薄，眉弓处还有一个扭曲丑陋的疤痕，正结着痂，是他爸打的。

哦，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在这一年的暑假，除了叫花子，神经病，他多了一个新的称呼，□□犯。就因为他是□□犯的儿子！

“哥哥，哥哥，快点！快点！上学要迟到了！”门前一连串的叫喊声，是李宴如的声音，他的弟弟。

李安应了一声，随手抓起手边的发白掉色的双肩包甩到肩上。

李宴如小名和和，两人年龄相差颇多，李安十六岁，李宴如才将将十一岁，还在上小学。嘱咐他别忘记照顾奶奶，李安便登上三轮车到镇上去了。

几个村里唯一的中学就建在小镇上，晨光熹微，田地两边的草叶上还缀着露水，太阳照射下逐渐热气蒸腾，他气喘吁吁蹬着脚下三轮车，越发闷热，心浮气躁。

他蹬着脚踏，卖力地，不肯停歇地，连续蹬一两个小时，身上的破汗衫已经湿透，劣质的布料甚至可以清晰映出他胸腹的轮廓，头顶也热气腾腾冒着烟。

他终于在校门口停下来，顺了顺气，整理好衣服，急促的铃声响了好几遍，李安绕到教学楼后面的水龙头，洗净脸，以手沾水顺好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慢慢把头发撩了下来，遮住了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

后操场到教学楼，不过一墙之隔，他却走好似走过沧海桑田的时光，一点点艰难地迈开脚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编制出一片片绿色的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