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坠楼

临近戌时，雨已经停了。

苍兰回家时，黑夜完全拉下了帷幕。

家里只有母亲一人，父亲前不久找到一份得体的工作，清早外出还没有回来。

“去同学家里玩了？”薛宜接过苍兰手中湿淋淋的雨伞，撑开晾在客厅靠近窗户的通风处。

“不是同学。”苍兰换上拖鞋，“我遇见南柽哥哥了。”

她把书包丢在木制沙发上，继续说道：“今天是南柽哥哥的生日，但是辛叔叔不在家，辛叔叔去日本出差了，要很久才会回来，所以我陪南柽哥哥过了生日……”

薛宜坐在沙发上，安静听苍兰讲述她下午“难忘”的经历，没有做出任何主观的评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回应。

等苍兰分享完她省略了诸多细节，例如差点炸掉别人家厨房的故事，薛宜把头靠在沙发上。

良久，薛宜低下眼帘，转移了话题，淡淡道：“兰兰，明天陪我去趟医院。”

苍兰看着满脸疲惫，精神不振的母亲，愣了许久，回答道：“好……”

母亲的脸色很差，由于长期失眠，她已经许久未曾休息好了，苍兰也知道，母亲近来一直被重度失眠折磨得大脑神经衰弱。

给客人缝补衣物，修改衣物尺寸的时候，薛宜会频频出错，会屡屡被缝针扎破手指，所以这几天下午她提前关闭了门店回了家。

好在裁缝店离家仅有一条街的距离，如果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家里步行赶过去也只需要几分钟。

虽然今天很开心，却也有些疲惫，于是苍兰洗漱完，早早地睡下了，入睡前她听见了父亲开门回来的声音，还有一些听不太真切的争吵声。

睡到半夜，苍兰起床上厕所，依稀听见有人在低低呜咽。

那低低的呜咽声飘散在微凉的空气里，如同尖锐的细针一针一针扎在苍兰的心脏上，隐隐作痛。

客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苍兰轻轻打开客厅一盏光线昏暗的壁灯，看见薛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妈，你怎么了？”苍兰的声音有些嘶哑，“不去睡吗？”

“我睡不着……”薛宜靠在沙发上，“让我再坐一会儿吧。”

不需要谁来解释，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家，因为父亲的存在，根本没有一个正常家庭的样子。

父亲的暴行，父亲的掌控，让这个家牢牢困在一座无形的监狱之中，谁都想逃出去，可是谁也逃不出去。

母亲明明刚满三十岁，可是她的眼窝深陷，眼袋厚重，眼底星火尽灭，瘦削的脸颊上早已写满了痛楚。

又哪里有一个三十岁女性该有的坚韧与端庄。

或许只有把自己隐匿于黑暗之中，才看不到眼泪，也看不到身上的伤疤。

*

雨量充沛的梅雨季节，偶尔天会晴，天晴时，气温节节上升，空气中的水蒸气含量近于饱和，空气高度潮湿且闷热难耐。

昨日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雨，今晨，久违的阳光拨开厚重的灰色云层普照下来，晨曦万照。

周六没有课，起床后，匆匆吃过简单的早餐，苍兰如约陪薛宜去医院看了病。

去医院的路上，树上的夏蝉拉长声音高亢鸣叫，似乎在宣泄对酷暑的不满。

医院里很凉快，常年有中央空调保持恒温，却因为与外界酷热的高温形成强烈反差，让人感到后脊飕飕发凉。

苍兰陪着薛宜排队挂号、取号、缴费、看医生。

心理科诊疗室里头发花白的坐诊医生笑吟吟地看着苍兰：“长得跟你妈妈真像。”然后又语重心长对薛宜说道，“你这心病得有家人朋友慢慢疏导。”

“医生，能给我开点药吗？”薛宜拉住医生的手，“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觉，真的很痛苦！”

医生叹了口气，递给薛宜一沓表格：“这样吧，你把这几张量表填写一下，我看看。”

填写量表的过程中，苍兰坐在诊室外的座椅上发呆。

走廊的白色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医院很安静，清静又肃静。

穿着白大褂的医务工作人员在走廊上匆忙行走，他们全都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看不到表情。

苍兰觉得，他们看上去有点冷漠，也很严肃。

而走廊上来来往往病弱的病人，有伤有残，面容憔悴，毫无健康人的生气。

苍兰不喜欢医院。

无论是环境还是气氛。

门诊大厅、医生诊疗室、检查室、医院走廊、门诊药房，到处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冷色调的蓝白物理环境，是与生和朝气相背离的死寂与肃杀。

诊疗室里，坐诊医生根据量表的结果，再次评估了薛宜的情况，给她开具了治疗药物。

在药房里排队取完药，薛宜弯腰对苍兰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