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金

如此风暖烟淡的薰然好时候，时绥院也是派蔼蔼春熙，微风吹得后苑芭蕉与槐树的碧绿叶招摇，潋滟流水样的碧金光影分外动人，借着大展的长窗，可见廊外绽得明媚的姚黄赵粉争艳，鲜丽瑰艳得不可方物。

西次间同东次间一样皆是做书房用，书写的、作画的还有置香用具满满当当摆在多宝阁，还有容应晴自己从小抄写的古籍厚厚累在书架上，能窥得她平日无事时候的闲暇光景，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可听得外头假山悬瀑的泉流泊泊涧音，浓荫树影在容应晴瓷白颊上浮光跃金地眷恋似长留，偶尔浮动着明灭不定，碧蓝釉花囊中插着的大捧白雪塔映得她容色清媚脱俗。

容应晴坐在罗汉榻上静静看着书，底下侍女们正为着几日后安乐长公主的生辰宴开始备起来，安乐长公主是圣人的同母所出嫡亲妹妹，颇得圣意，她府上办生辰宴自然是帝京城里数得着的事，各府都不想落了下风。

等着都置办好了，容应晴才慢悠悠抬起眼来选，眼前置着两身新制的衣衫。

一身是湖水蓝颜色缠枝芍药暗花马面裙，上用银丝绣百来只姿态翩翩蝴蝶，若是置在明日下必然是光彩烨烨，密陀僧颜色抹胸，搭着袭天水碧色联珠团窠花树孔雀暗纹广袖长褙，镶嵌碧玉珠的酪黄缎眉子，佩着条轻纱披帛，颜色俱是轻盈雅澹。

另身是朱缥颜色平金绣朵云鸾鸟广袖褙子，小连珠团花白缎宽眉缘着圈剔透莹润的珍珠，里是五彩绶带鸟牡丹纹白縠抹胸，下是条铜青颜色卷叶相思鸟纹马面裙，镶着朱颜酡百蝶穿花纹蹙金边襕，还有条底下缀着金珠小铃铛的白绫蹙金流云纹披帛，瞧着端雅矜贵得很。

连翘立在旁，笑呵呵地讲道：“这两身衣裳是云霓阁的楚绣娘与步绣娘亲自逢制的，她们两位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艺，是云霓阁最好的师傅了，一听是给咱们华阳郡主娘娘制衣，赶忙把手里头其余的给停了，都要先给咱们姑娘绣制出来。”

云霓阁是京中生意最繁盛的衣阁，据说背后掌事主子是皇亲宗室出身，容家家里头也养着六七个绣女做些四季衣裳类的，手艺虽也是精细漂亮，可若比起被赞为京中绣艺翘楚的楚氏与步氏，就要颇有不如了。

因此连翘讲得格外与有荣焉，伺候的主子得意，做奴才的自然欢喜，既似官场上站队同列的上峰下司，又像是家族里头的夫妻亲缘，总归势弱掌控不了自身命途之人，见着自个依附的得势，不免觉得自己也有几分凌驾他人的傲慢。

放下手中书册，容应晴眼轻飘飘一扫，面上没对连翘的奉承言语什么，心里头却莫名想起裴霁来，如连翘等婢子依附她的荣华一般，日后她的希冀也依托在裴霁身上，这突如其来的牵扯叫她心头蔓生出股莫名的难受来，容应晴不露声色，可原先还好端端戴在白腕上的红珊瑚珠串，却不知何时缠缠绕绕在涂着艳红蔻丹的指尖，月光样的雪白，烈焰样的赤红，交织间倒是分外漂亮，也显露出来几分不平常的思绪。

不过比起纠结这些惹人烦忧的无用事，如今或许她更应该要担心的是裴霁态度，毕竟她现在说不得还做不了裴霁那夫为妻纲的贤妻，容应晴不禁为此觉得嗤笑，讥讽之意在她心间蔓延。

收敛起来思绪，看着小婢捧着的数盏花冠，容应晴不多时就定下心思，朝着连翘吩咐道：“选朱衫青裙那身，就熏前些时日制的那味雪中春信的香，另一身留着，待过几日宜德郡主办曲水流觞宴时候穿。”又择了镶翡翠的花丝元宝冠，选对垂珍珠流苏累丝蝶扑花步摇，拣了几枝装饰在冠旁的芍药花样堆纱宫花。

容应晴自小就对这些有主意，外头人看不出来，可院里头伺候年岁久的都知道容家尊贵如宝珠的华阳郡主虽不作践人，可也算不上是位平易近人的主子，她向来养尊处优颇冷淡傲气，也鲜少像是府中四小姐那般同亲近婢女打打闹闹，嬉笑不停，受不得底下的替她做任何主，因此身旁伺候的也习惯这时绥院里头大事小事都要请示一遍。

连翘听了吩咐赶忙领着诸人出去办事，免得再拥簇在一块扰了容应晴清净。

容应晴将心思又放回手中佛经上，这是容昇前几日特意给她寻来的孤本，一旁辛夷见她面色平淡沉静，试探着出声逢迎：“瞧那衣裳颜色娇艳明丽，正衬咱们家姑娘雪肤花貌，来日宴席定是艳冠群芳，独占鳌头，方才未选耳珰项璎，奴婢记得前些时日夫人送过来的首饰当中，有套坠红翡南珠制的，想来一块佩戴着应该颇为相称，姑娘觉得可好？”她说话脆生生的，像是炎夏制冰碗吃时挖冰碴的清脆碰撞声，极讨人喜欢。

说起来，辛夷非是容家家生子，能当容应晴身边近身的一等侍女，还是因为她是傅照夜乳母杜嬷嬷的女儿。

连翘那边安排妥帖了，领着江蓠往西次间来，一踏进来就听见这话，绽着张清秀笑脸，全作未听见地轻俏说道：“姑娘您瞧瞧这套首饰如何，是老夫人前些时日着人送过来的碧玉珠珞，听闻是从前孝懿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奴婢想着同姑娘选的那条翡翠裙正好般配，就自作主张地叫江蓠一块收拾出来给您过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