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灵
夜深人静,周围传来轻轻的鼾声,邢灵却因自己说的那些话惭愧得睡不着——她对于‘若乐小法者’一句发表的高谈阔论完全是误读,“先至小法,放得大法”的结论更应是无稽之谈,师傅听到一定觉得她油嘴滑舌、朽木不可雕也。
越想越睡不着,邢灵索性穿衣起来,在庵里信步闲逛,不觉又到山门。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一地白玉色,邢灵想看武陵湖在月色下是不是白玉一样,便脱了鞋,爬上庵里的古树。
山下是黑漆漆的一片,邢灵什么也没看见。她失望地叹一口气,却舍不得下来,坐在树上听风吹过树叶带来的哗哗声。
这时候,一个高挑瘦弱的身影从禅房出来,在普济庵到处走着。起初邢灵还不知道是谁,渐渐地看出是徐柳,等她回到树下的时候,便溜下来:“你在找我吗?”
徐柳含笑点头,又仰头看枝叶茂密的大树:“我说你怎么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原来是在树上玩呢。”拉过邢灵冰凉的手搓了搓,“晚上多凉啊,你还在树上待那么久,也不怕生病。走,跟我回去睡觉。”
次日,她们三位俗世人跟着庵里的尼姑参禅打坐,直忙到晚上,又闲聊几句睡下。
邢灵仍是睡不着。这次不是因为说了不合适的话,而是她习惯看书到很晚,不习惯庵里日落而息的生活。
她依旧像昨夜一样,穿好衣服起身,爬上树看风景,却急坏了徐柳。
她昨日勘探好能翻出去的地点,打算趁今夜夜深离去。可邢灵在外面的树上守着,怎生行动?即便把她喊回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睡着,说不定邢灵还没睡,她自己先睡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徐柳不肯错过。她穿好衣服,挎着自己带过来的小包袱出门找邢灵。
不消她说话,邢灵便从树上下来:“我睡不着,就在这儿吹一会儿风。”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的。”徐柳拉着邢灵的手,“我要走了。”
邢灵这才注意到她挎着小小的包袱:“去哪儿?”
徐柳笑了笑:“偌大的天地,总有一个容身之所。”握着邢灵的手,“你千万替我保密。”
邢灵茫然不知所措,在徐柳期待的眼神里愣愣地点头,望着她翻出普济庵的围墙。
月色茫茫,徐柳步伐轻快地走在林间小道上。尽管不知道前路是吉是凶,未来是明是暗,但她心里没有分毫的恐惧。
孤注一掷,邢灵脑海里冒出这个词。转瞬间,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半夜的时间够走远吗?不如自己助她一臂之力。
次日一早,众人睡醒后发现普济庵少了两个人。一个是求子的徐柳,另一个是随徐柳过来的邢灵。禅房的地面上还出现两行字,第一行是“我回家了。”第二行是“邢灵留。”
住持以为徐柳醒来得早,看到邢灵留下的字后去便追她了,派庵中的两个尼姑去回城的路上找她们,其余人仍然照旧诵经不提。盼娣也想回家看看,便毛遂自荐。
日上中天的时候,那两个尼姑追上边走边玩的邢灵,见她独自行路,并无徐柳相伴,都问:“徐施主呢?”
邢灵问:“我不知道啊,她又没跟我一块儿。”
“她没跟你一块儿?”
邢灵摇头:“没有啊。她要是跟我一块,我就会留‘我们回家了’五个字,而不是‘我回家了’四个字。”
三人于是兵分两路,盼娣、邢灵回城通报消息,另一位尼姑回普济庵禀告住持,在山上寻人。
这时候,邢灵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本来此事是徐柳一人的事儿,与她无关,可她这样一搞,旁人难免怀疑事情是不是由自己参与其中。赵婶婶又是个能舍得下面皮的人,说不定还要到她们家找事儿呢。
思量后,邢灵打定主意:倘若别人问起徐柳的事儿,便一口咬死说不知道。其中真相,恐怕只能告诉徐诚。
回到家不久,消息就传来了,徐诚急匆匆地过来找她,问:“我姐姐真的不见了吗?”
邢灵关上房门,低声说:“她是自己要走的。”
“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
“你怎么不拦着她?”
“她想走,我为什么要拦着她?”
沉默片刻,徐诚问:“你觉得她一个人在外面安全吗?”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手头又没什么钱,怎么会安全呢?邢灵当时只顾着尊重徐柳的决定,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么现实的问题,听到徐诚这么问,顿时愣住。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她在这里也不安全啊。”
徐诚抿着嘴:“你觉得是在这里更危险,还是独自在外面更危险?在这里遇到麻烦,我们还能帮她一把,可是在路上遇到危险的时候,谁能帮她?她只能等死!”
邢灵承认自己有点被他说服,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考虑:“这里的危险是现实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