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沈舟羡放在桌上的手紧了紧,说:“你对我又何尝不是。我有我的国家大义,我为我的国家,你为你的国家,我们各为其主。我欣赏你,从发现你的目的开始,也敬佩你,为了枭风国,可以只身犯险。我说出口的每一句保护,均为实言,但止于宿星河。当枭风国的旗帜闯进宿星河这条母河之时,我们之间就应该公私分明了。”
宿星河以南是于湚国,以北则是枭风国,这条无私的母带河孕育着于湚国和枭风国上下数万人,却将它们隔成了一南一北,像是天生的敌人。
春亦寒眼神里的锋利有了动摇。
沈舟羡掩在袖间的手动了动,替自己斟满了酒,仰头饮尽,说:“那晚你让我不要阻止你,今日我便用这句话问你,若有朝一日,我踏马越过宿星河,我也要求你不要阻止我,你又该怎么做?”
春亦寒呆愣在原地。
灯火入眸,沈舟羡起身捡起了被扔掉的碗筷,说:“你的心里应该有了答案。”
“你实在狡猾,但是,我也听明白了。”春亦寒在沈舟羡的注视里喝下了他带来的奶茶,正色道:“我是枭风国的泽星,生来便有我的使命,我必须对我的国家负责。来日你若敢马踏我枭风国,我必将拼死以挡,屠尽你的人,不死不休!”
春亦寒降生在宿星河畔,那是枭风国梦寐以求的地方。一切似乎是命中注定,她降生时,枭风国打下了百年来的最大一仗,赢得了与于湚国共享宿星河的资格。他们终于可以栖在山河里,享受着宿星河的馈赠,任尔东西南北风,不用再怕某一天会挨饿受冻,所以他们把春亦寒当做神灵赐予他们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并把春亦寒称为宿星河里的泽星,灿烂而骄傲。
牢房的尽头响起了狱卒们欢快的笑声,紧接着是一束束火光窜上天边的尽头,炸破了孤寂的黑暗,将光芒万丈留在了芜都的每一个角落。
沈舟羡在春亦寒的肃穆发言中露出笑容,转身离去。
“沈舟羡,你喜欢过我吗?”春亦寒最后一问,像是为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欣赏的。”
沈舟羡的回答随着烟火爆在芜都的天空上。
陌兮蹲在角落,手上拿着一沓纸钱,一张张往火盆里烧,连头顶绚烂的烟火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致。
“还在为他难过呢?当初就提醒你,不要动情,你终究还是不听劝。”离然也蹲了下去,陪他一起烧着纸钱。
“他给我留着后路呢,你叫我如何能冷血无情?”陌兮把头抬起来些,可怜兮兮地看着离然,委屈道:“都怪我演技太好,让万韫上了心,临死前还替我想好退路。他就是怕,我会跟七泉一样,被打断腿,然后赶去净房洗恭桶。”
被言语冒犯到的七泉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被陌兮指了个明明白白。七泉盯着指着他的陌兮的手指,重重摔掉了肩上的包袱,气愤骂道:“操!蹲着撒尿的破玩意,也学着吃里扒外这套!狗日的杂种,你迟早要遭报应!”
七泉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自己的惨境,狠起来连自己也给骂了。
陌兮蹲着没起身,吸着鼻涕对七泉翻了个白眼。
“一介落魄奴婢,你也胆敢在我面前撒泼骂人!”离然斥道:“滚回你的地方!”
七泉阴红着一双眼,粗暴地拽起地上的包袱,跛着脚,哀怨地一步一步往外走,直到出了大门口,才停住。
放屁的掌印公公,全是诓他的,就是让他去前边当替死鬼!全都要他死,他就偏要活到他们死绝之后!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撕烂这些人!
“行了,把你的情绪收一收。”离然递给陌兮一块方帕,眼神里边是藏不住的嫌弃。
陌兮不顾形象地在离然面前撸鼻涕,说:“谢谢离公公。”
“嗯。”离然没有蹲回去,看着烟花,又突然说:“幸好有万韫的这份证据,否则皇上可就牵扯不清了。你这次立了大功,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你给万韫多烧点纸钱,算是回谢他的最后善举。”
刺杀江沐卿当晚,万韫有意给陌兮庇护,派他去督看丰林寺,还给他透露说,让他多熟悉留意寺里的布局。陌兮本就对万韫留有心眼,觉着他的话很是蹊跷,连着几日将丰林寺的每个角落都探究了一遍,竟真让他发现了万韫同闫云卓勾结的书信,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将信交给了沈舟羡他们。
那日万韫挟持陌兮,是见自己东窗事发,为了告诉陌兮那些书信的下落。陌兮在那一刻也是真的想救他,无奈败在了有心无力上。
“来生陌兮定然给老祖宗您做牛当马。”陌兮眼神虔诚,烧完了最后的纸钱,看着火烟窜天。
李汐然走在宫廊下,注视着那些不太起眼的灰烟。每年的岁除夜,宫女太监们都会悄悄给死去的亲人烧纸,李汐然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未去点破。
她没有作过多的逗留,继续往前走,穿过几条宫巷,最后进了凤禧宫的门,入目便是一片青郁的枝条,这是皇后楚晚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