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不过半晌,便要阖府皆知。七哥儿又咬死了就是他儿子,难不成还当私生的养着?
江六太太实在憋屈,当着外人,又不好作颜作色,只能做出欢欢喜喜的模样来,让人把镌哥儿抱出来。
镌哥儿虽然认生,但实在是个招人疼的孩子。江五自己没孩子,难免看见小孩子就眼馋。江十二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对比自己小的孩子很有兴趣,两姐妹就都逗着镌哥儿玩。
江二就矜持得多,时不时的打量镌哥儿,顺便同江六太太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江清寒的事。
江六太太一个是知之不详,二则到底江二姑娘是晚辈……不是她轻看江二,实在是姑娘家未嫁,在长辈眼里就始终是孩子。
说得再直白些,有些话,江六太太可以和江五谈,却不能和江二聊,因为不成亲,就始终代表着没进入社会,仍旧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小姑娘和妇人之间不说壁垒森严,但确实是有界限的。
妇人之间所谈的,不外是家长里短,而家长里短也有主题,所围绕的中心不是夫君就是儿子。江二姑娘一样都不沾,所以江六太太和她闲聊时便不得不处处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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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太太院里出来,江五问江二姑娘:“二姐姐,你瞧那镌哥儿可当真是七哥的儿子么?”
江二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是吧。”随即又笑了笑,道:“是不是的,你瞧六婶娘的情态。”
“也是,只要六叔父和六婶娘认下了镌哥儿,那他就是七哥的儿子。”
江五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默然,半晌,也只悠悠的叹了口气。
江二当然知道江五姑娘在叹什么:孩子。
说话间江五已经成亲两年多了。虽说她和仇盛的婚事不是她做主抢过来的,可因为中间隔着个萧梦得,要说毫无芥蒂,那就是自欺欺人。
夫妻间的私事,江五无处可诉,也不足向外人道,外人便无可窥探,但自家的冷暖自己知晓。她惯常也不过自我安慰:哪家夫妻不是如此?并非各个夫妻都是恩爱的。
再有一桩,江五着了先郡王妃江氏的手段,到底亏损了身子,曾经也私下里请过太医诊脉。可惜江氏手段霸道,下的药也烈,所有的太医都只说“好好将养,将来未必可知,子嗣还要看缘份”。
如果说初时还报着希望,后来听得多了,便知道这是太医们的安抚之辞,自然没了希望。虽不至于完全绝望,可江五成亲至今,始终没有子嗣。
这事儿算是江家的家丑,江家没人和仇盛母子交待,江五也就没好意思腆脸坦承。
都说一饮一啄,皆是天定,江五自己也担心早晚有一日这事被有心人捅到仇盛跟前,她会落得和萧梦得一样的下场。
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难免患得患失,谁也不敢真的做出断尾求生的壮举来,不过是瞒得一日是一日。
但孩子到底是她的心病,她见了镌哥儿,不免神伤。
不说家国大事,就说夫妻间的事,男人们总是比女人们容易得多。比如子嗣,凭什么男人们想要就来得这么容易?而女人却是费力又不得好的那个?
那位七嫂就是其中之一,白白留下个儿子,倒是全了七哥的面子和里子,她自己呢?怪可惜了的。
自己这辈子注定就是无子的命,只能通过给仇盛添置妾室、通房,最后把个庶子抱到自己房里。偏仇盛又是个真正有才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是以越发的让人不甘。
江五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哪一日自己能抱个知根知底的孩子也成。
只是想要天缘凑巧,哪儿那么容易?
虽说思绪一掠,掠到了镌哥儿身上,却也知道不过是私下里的疯狂想头罢了,根本不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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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盛又没回来。
江五心里越发的窝火,派了榴珠去问仇盛的小厮,才得知他今夜要当值。
江五反思了一回自己到底还是太急躁了,不该连这个都不记得,但心底更多的还是惆怅和遗憾。她们这夫妻做得,比开客栈的掌柜和住宿的客人都不如。连最起码的客气和恭敬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干燥的疏离。
江五颓然的坐倒在榻上,毫无形象和姿态可言,她微仰头盯着房顶的藻井花纹,恨恨的想,也不知道如果当年是萧表妹嫁给了仇盛,他们之间又是何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