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
一寸……一寸……再一寸。
离眉心只剩两寸。
映棠慌了神,心念着邵兰亭他们快些赶来。
力气逐渐消磨,云昭狠狠下压,映棠只得快速偏过头,发簪擦着脸侧剐蹭耳垂,留下一道红痕,渐渐地沁出血珠。
“既然不能将你带走,也绝不能让你活着回到他们手中。”
云昭便又抽手提起发簪,在映棠颈上带起一道伤口,冰水漫过脖子,寒凉叫人麻木忘却痛楚。
就在云昭再度往下压时,映棠心知避无可避,抵挡着的双手逐渐颤抖,终是支撑不住了。
她恐惧渐无,忽而坦然一笑,像是最后一瞬的释然与宽怀,“暗线吗?我早就告诉他们了,纵然你进程再快,也无济于事。”
语闭,发簪落下,映棠禁闭双眼,放手迎接。
发簪在触及肌肤的那一刹那,云昭下压的力陡然抽离,默然等待着,映棠缓缓睁眼,与她迎面相对的是一张陌生脸庞,云昭摔在她身侧,沉重喘息着,胸口的鲜红又蔓延几分,混入到漆黑的寒水中。
庄珩两脚踩在石壁上,收力跳下来,留意着云昭动静,朝映棠拱拱手,他扶映棠起身,仰头喊道:“接人!”
“来了——”邵兰亭卡住机关,挥手喊人进去,“接人接人。”
众人接力似的往下跳,扶映棠上石壁。
死里逃生,映棠仿佛身在梦中,整个人泄下力气,茫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浑身湿透,被邵兰亭围了一件斗篷,好半晌也没能开口讲一个字。
“楚姐姐?”邵兰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映棠收回神,攀他胳膊踉踉跄跄地站起,庄珩带了女卫过来,见状劝邵兰亭扶她离开书房,到安排好的马车上,先换身干爽的衣物。
一切结束的太突然,让人全无准备,方才还狂如疯犬的云昭,再一瞬沦为皇城司手中要犯,被人抬着拖着往外带,鲜红的血染遍半身,整个人如失了生气一般,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连眼皮都没能抬一下。
映棠如提线木偶般换好衣裳,磕磕绊绊间又忽然听见外头云昭疯魔似的笑声,怒从中来,忙甩开帘子往外,她抓着邵兰亭一个劲儿地追问,“暗线的事如何了?”
她不能让云昭得逞,拼下半条命的代价,绝不能就这般浪费,方才几乎就要丧命于此,云昭是咎由自取,但所图甚大,可她偏不能让他如愿。
邵兰亭安抚道:“楚姐姐莫慌,师父他们都安排好了,就等着贼人自投罗网呢!”
映棠放下心,扭头去瞧云昭,对方只是一味地笑着,被人架着拖上车。
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至少,他没有得逞。
她松开手,邵兰亭正待伸手去扶,就见映棠缓缓往旁歪去。
映棠心情大起大浮,又受了凉,脱力昏迷在前板上,幸而庄珩请来了张太医,勉勉强强才将人拉回。
这一合眼,便过去了一日。
朦朦胧胧睁眼,映棠强撑着发哑的嗓子起身,整个人都昏沉沉的。
外头大亮,隔着撑开的一丝窗口,映棠瞧见了外头纷飞的鹅毛大雪,屋内放了两个炭盆,暖洋洋的仿若春日,她披衣而起,脚下虚浮磨到窗边。
邵兰亭捧着一只小猫从窗前经过,顶着风雪到对面去,也不知是像谁邀功,“我就说那儿有只小猫,好在是我去瞧了,没叫它在大雪里挨冻。”
庄珩伸手揉他的头,一把将小猫拎到怀里,推邵兰亭出去,“是是是,你耳聪目明,赶紧练功去,别连累我被大人责罚,”邵兰亭去抢,庄珩抱着猫转一圈避开,“我给它切肉去,你把那套拳打完。”
邵兰亭抢不到猫,两步并做一步飞到院子里,嬉笑道:“迟个一两日也不打紧,”说着往院子外冲,远远的传过来一个声音,“我给楚姐姐买鱼去。”
“大冬天的哪来的鱼。”庄珩摸摸小猫,摇头叹了声:真是小孩心性,钻到屋子里一阵捣鼓。
映棠按了按飘忽的头,拢紧衣衫到柜子里寻了条厚绒斗篷,她望了眼屋里的炭盆,系紧了推门出去,迎面袭来一阵寒风,暖烘烘的脸蛋如同一瓢冷水泼来,汗毛陡立。
与之而来的是一份清醒。
她想开口叫人,哑着嗓子去喊,前两个字吞在喉间,映棠捏着嗓子去瞧屋里的庄珩,见他忙忙碌碌的安置小猫,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便就想着四处走走,散散心。
近来不得自由,这般随意的心态已是久违了。
她追着邵兰亭往院子外去,抬脚踩上雪地里的脚印,唯恐湿了鞋子,斗篷像一团绒毯包裹全身,随映棠的动作往上蓬起,像茶楼里新出锅的鲊团子,在白茫茫间一尺一尺的缓缓挪动。
拐角传来马蹄声响,映棠半倚在门边,心有余悸般,收回腿探头向声音来源处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