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
一直求着要见你们俩,如今大家也都清闲,我便挑了此处,让韩霁寻机会带你过来。这回替他父亲鸣冤,朝廷恩典,恢复了自由身份,顺道帮他在京中落籍,他想跟着我入皇城司,只是年岁太小,我便让他跟着先历练。”
入皇城司,少说也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邵兰亭出身也算书香门第,家中也都是世代读书做官,只是到了他这一脉却要弃文从武,听迟沂的意思,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映棠想到这孩子一路艰辛,猜到他定是因家道巨变而生出的选择。
或许,走武将的路子,会让他的心更为安定,觉得自己所言所思落到了实处,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份安全感罢了。
人总该有个盼头,皇城司的选拔极其严苛,不论是否会如他所愿,在他从迷茫中找寻方向的时候,她都不想做邵兰亭人生中的那道冷风。
正如这炭火上的青梅酒,需一把火,将冷却沸腾,映棠对他说:“也好,由迟大人亲自教你,你跟着耳濡目染,假以时日,定能习得一身本领。”
最重要的是,历练会让他产生疲累与充实感,冲淡他对仇恨的恐惧。
迟沂拿筷子挑了挑鱼,焦香瞬间发散出来,他低声道:“外皮已经酥了,都别站着说话,坐下来咱们慢慢吃,慢慢聊。”
小聚的时候,佐以美食才是正当。
映棠忙拉了邵兰亭坐下,众人把酒言欢,也话家常,也话从前,直到一片杯盘狼藉,又才渐渐收场。
邵兰亭被迟沂手下叫去帮忙,映棠扭头望着河面,外头风雪都停下了,天气晴朗,不远处的横桥上,已有人裹着厚厚的冬衣缓缓行来,草棚下人来人往,熙熙嚷嚷,连小贩的叫卖声都起劲了不少。
映棠打声招呼,心说也出来不久,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临走时,迟沂同她求了之前用在书生身上的香粉,映棠托韩霁买来纸笔,写了一封信,取下腰间香囊里的印章盖上。
“这香粉配置极为复杂,今日凑巧没有带在身上,大人便以这封信到我家香粉铺子去寻掌柜,他瞧过后,自会为大人准备。”她想到之前用在书生身上的用意,又补充道:“这香粉只肖一点,香味可保数日,比普通香粉留香持久,且它还有一样特点,用量过大的时候,遇水容易显色,会呈浅粉色,大人若要用它,这两样必不能忘。”
出门的那天,正巧是个雨天,扑在书生身上的香粉份量极大,若能遇到一场大雨,晕色只是迟早的事。
虽说没能派上用场,不过迟沂现在寻她要香粉,当有更大的用处。
迟沂道:“如此,就多谢楚姑娘了。”
回到楚宅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见夏听到马车的动静,到门前来候着,见是韩霁亲自送她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映棠催马车离开,与韩霁匆匆告别,就听见夏急声说道:“桂妈妈说韩大人在外园等姑娘,我便心说你二人许久未见,没跟着前去打扰,不曾想姑娘去了就没回来,姑娘跟着韩大人出门,就没想过你是带了个丫鬟出来的,竟将我一人落在那韩府,要不是桂妈妈回来告诉我,让我先回楚宅等着,我如今就还在那韩府里吹着冷风呢!”
见夏气得直跺脚,映棠忍不住笑出声,她是直到方才见的见夏才想到这事,这话要是说出来,只怕要火上浇油。
映棠安慰她:“我与韩大人有一些要事,不便带着你,同他的公务有些干系,便想着让你先回来,也松快松快,省的跟着我劳累。”
这话听着倒是顺心,既然是有要事商谈,自家姑娘这回落下她,也是情理之中,见夏想了想,说服了自己,扶着映棠回房,走了一段儿,偏过头来闻了闻,当即抬头一脸狡黠,“好像有青梅酒的味道呢!”
映棠抽回手,忙说自己寻要父亲说一桩事,快步往前。
本是想一出算一出,搪塞见夏的借口,但今日在韩府的那些事,映棠觉得不该瞒着父亲,顺势往楚父书房过去。
见夏虽闷闷不平,然也只能乖乖在门口守着,映棠这一席话聊了半个时辰,其间听闻楚父连连叹息,可见哀痛,见夏便也跟着叹息,为自家姑娘的命运不平。
夜幕降临,映棠默然出门,见夏瞧着她倒是神色怡然,丝毫不见一丝悲痛,她放下心,上前举着灯笼,照见前路。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踏灯火映在石阶上的金辉,相携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