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容歌睁了眸,挺直了脊背,从容看身侧云晓一眼:“回府。”
回府的路上。
三匹白马,拉着一辆以云锦做车帷,无一不显奢靡尊贵的马车。两侧跟着卫队,各个一身劲袍,手扶佩刀,足踏官靴。
雪白的云锦车帏,随着马车的平缓行驶,微微摇曳。
宽阔的街道,笼罩而下一片宁静祥和。
人来人往间,冗长地喊卖声,孩童嬉戏打闹声,摊贩呵斥声。那样真实的热闹,纵是隔着车帏,亦可涌入脑海浮现一片,岁月静好地人间烟火气。
有些不真实,却又真实极了。
容歌终于真切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这一年,一切尚未开始,一切尚有转寰余地。
并肩王府坐南朝北,与皇宫的坐北朝南,对势而造。同样的四方城,只比天家皇宫略小些,里间,宫殿阁楼,亭台楼榭,红墙绿瓦,宫人为侍,白玉铺道,比皇宫不差。
容歌下了马车,于府门侍卫的跪拜下,径直向中书房而去。
她家的传家宝,唤做天山雪莲。
九株雪莲,传至父王这一代,仅剩了两株,其中一株,被父王拿来救下开国圣祖帝,两人因此有了八拜之交,后来,父王携麒麟军,助圣祖帝灭大雍,生擒太子。
大懿建国日,两人在百官见证下,对天地起誓,一为帝,一为王,共享天子之尊。
圣祖帝念恩重诺,驾崩前,留有遗诏,让后帝善待并肩王府,可连那立马建国的圣祖帝也没想到。
亲生之子,敬他八分,敬师十二分。
中书房,檐廊下,立着两个蓝袍带的宫人,见容歌行来,忙行礼参拜:“拜见殿下。”
容歌抬手:“免了,把门打开。”
两宫人起了身,低垂着头,其中一人走前半步,为难道:“王爷临行前嘱咐过,除世子外,连您也不可入内。”
容歌微一挑眉:容璟?
他既能进,同父同母的她,便也可进。
容歌冷冷道:“莫说父王不在,纵他在,当他面,本殿也要进去。”
这话何止是蛮横霸道,简直是不敬不孝,两宫人额上顿时冒了冷汗。
大殿下的身份很是微妙。
王爷对她心中有愧,天子待她犹胜亲女,皇后拿她当心肝肉。更别说,隐世的纪家奉她为家主,新贵宴侯府,是她旧时家臣,连那麒麟军,王爷都欲做她陪嫁。
郡主之名,公主之尊,于世人看,自是顶天了,于她只是锦上添花,纵没了这层身份,满天下谁还敢小瞧她不成?
这阖府,王爷纵着,连后母王妃都要看她脸色,亲哥哥的世子,她连个王兄都不叫。
几息的权衡利弊,两宫人对视一眼,心底皆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前打开门,恭谨道:“殿下请。”
容歌见他们也算识趣,便嘱咐云晓在外守着,孤身入了中书房。
这传家宝,前世是父王亲手交予她,让她毁在云榭山与阿娘作伴。
谁知,回山祭母时,竟和危长瀛成了同伴,连途的刺杀,也不知是冲她还是冲危长瀛,三千麒麟军,到至最后,一人不剩。
赶至十二月,大雪封山,晏犰与她失散,她与危长瀛被困山中三个月。
后来,她因灭族灾,求到危长瀛处。
他端坐书案后,俯瞰着她。
“你要嫁顾成邺?”低沉的声线,莫名有些冷。
容歌长身跪书案前,低眉敛目,回道:“大选已过,纪九虽是麒麟教圣女,终究是民女之身,但请帝师念旧时数面之缘,通融纪九入宫,再见旧人。”
他端坐在书案后,眸有种令人心悸的沉,唇无端抿紧,似带着隐忍不发地戾气。
“你可曾想起云榭山之事。”
容歌微抬了眸,心底有些茫然,试探问:“纪九救过您一命?”
她回京后,大病半年,也曾听云晓讲及,父王因危长瀛要将她带走,连麒麟军都出动了。
后来,她迷迷糊糊地,像是危长瀛来了,父王怒声说着什么。似是什么,不敢高攀、救命之恩、放过她之类的。
她病好后,满京都传,是她以己血灌溉传家宝,救了帝师一命,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来京前,她本想去忠国公府,护法却劝她来求危长瀛,她不愿连累小夫子,索性一试。
此时,听他提及,竟有些好奇,便问:“帝师,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书案后,危长瀛眼皮略抬了一下,置放在书案的手,掌腹挂着珊瑚红道珠,修长的指骨,似冷玉,却缓缓抬起,指向门外:“出去。”
这点,倒是在她意料之内。
若换她,明知有人会因灭族仇,要害自己徒弟,怕是连门都不让他进。他能容她入府,又让她活着出去,可见是念了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