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
白承瑾很快便知晓了执瑜险些砍了树的事,只是先没去找执瑜,而是过问了李顺儿。
李顺儿其实最知道主子想的什么,便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小渔桥的时分。
小渔桥街前就是小渔桥,一过小渔桥,便是寻常百姓居住之地,达官显贵极少踏足。
不过对白执瑜却是不同,他生身母亲王氏是当今皇太后。
传闻先帝初封她为皇后之时,特派人修缮小渔桥,特命人栽了一棵古槐树。
皇太后唯有白执瑜一子,自落地起,大小事务,无一不上心。
直至先帝去后,皇太子白擎珹继位,白承瑾受封淮安王,先皇曾另筑王府,予以两位王爷居住。
自此,白执瑜便再也没见过他的母后,佳节宴席,她也称病不出席。
先帝三子,长子继位。
新帝仁爱,特将两位弟弟,一个加官进爵,赐封地滨州,一个送出宫外,入先帝从前下旨修筑的王府居住,都是称得上是安排得妥当。
可从此执瑜便再难见得母后一面。
月余便递去书信,回复却也不过相似。
白执瑜是极厌烦管那些旁的那些个繁文缛节,却很情愿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执瑜掀起窗帘一脚,探望去,远远地便看见那棵古槐,亭亭华盖间几簇洁白的苞朵星星点点。
母后素喜槐花,先皇恩典,连王府院中也特栽植一棵参天而上的槐木。
轿撵方落地,小王爷便引帘而下,突然起了兴致。
他偏过头,向李顺儿道:“那日我听芳闺说,公侯子弟,能识字的,都去抄录话本来看,布衣白丁,也都喜好听说书唱曲的,我竟没见过,你且带我去瞧瞧。”
李顺儿开口道:“我的爷,您这样身份的人儿,这世间顶好的词曲,哪有您没见过的不是,那些个陈词滥调的,怎么入得了您的耳。”
“宫里的曲子是精致,可民间到底也有长处,是宫里所不能及的。”
李顺儿最知晓他主子的脾性,言语中总是温和着,固执起来却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只得领着他去了。
远望去,木条搭建的台子,织草的斜顶棚,左右各悬一片橘红旗帜,台前围栏饰以朱砂红、靛青、艾绿色布条。
一方戏台之后,隐隐掩掩,灰黑青瓦,连片的黯淡,单薄的彩旗也鲜亮起来。
二人在人群中拥挤着,终于从丛丛发髻中见得一袭朱裳。
这一出叫《黄将军三闯渡江山》,说的是,北朝开国时,黄昇将军带兵围堵关山口,接连三次进攻,巧解敌军设伏,攻破最终防线。
唱演黄将军的武生手持长枪几步上前,当下引得一众喝彩。
两人来时,这戏已唱了大半,未有几时便唱罢,黄将军执剑高歌,众将士欢歌和之。四下里掌声雷动,欢呼一片。
李顺儿转头看去,自家主子也随着雀跃之声鼓掌,便也拍掌叫好。
接连着一出,叫《垂帘梦》,说的是,美人秦枝梅与才子张端安,二人相识相知,历经磨难,终于喜结连理。
秦枝梅窈窕婀娜,台下人却不领情,临了了只有零星响动,细碎言语。白执瑜却是满面欢笑,抬手称赞。李顺儿本兴致缺缺,见状也同声喝彩。
是戏作罢,台上半晌不见人影。戏台上不唱了,四周竟都吵嚷起来。
是时阳光盛大地散漫开来,团团围着的,闷着一股人气。
李顺儿便道:“瑜爷儿,咱回去吧,这出怕是不唱了。”
才说着,便有一女子踱步登台,众人都静默着,只瞧她颊上酡颜,薄唇绯红,眉眼俏丽,发是垂鬓分肖髻,体态娇媚。
当下众人拍手叫好,无不称绝。
不知何处有人开口道:“出落得还算标致,只这腮帮子涂得也忒红了。”
倒也有人应道:“这还是锦城城里,旁的乡野村落里更不知道怎样了。”
又有人言:“这一出作的是什么?”“这唱的是王碧初。”语罢便是欢声一片。
执瑜不解,偏头问李顺儿:“王碧初是何人?”李顺儿缄口不言,眼神飘忽着,时或瞧看他的脸色。
身旁有人答道:“这王碧初,作的是当今宫里顶尊贵的女人。”
白执瑜更是疑惑,他曾见过皇嫂,并不姓王,且端慧沉静,绝非这般柳娇花媚之态。
王碧初独立小渔桥边,望见朱渚筅直立风中,饱览潋滟水色。
朱渚筅乃是潇洒小生,王碧初心生欢喜,又唯恐冒失唐突,徘徊着不敢上前。
好在丽人有情,郎君有意,朱渚筅上门求亲,二人便定下婚约。
许是两情总难长全,皇帝带兵南下,朱渚筅受征为兵,从此二人天各一方。
王碧初日夜伏在织机前,亲绣大婚所用的霞帔、广袖长衫,“岁岁存好丝,取做缝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