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恩德
官府办事拖延,连皇帝都在朝堂上斥责了好几次,仍然无有结果。
燕清安虽有忐忑,可温玹却不以为然,让她耐心等等即可,她便也只好沉下性子,将心中的忧虑暂且收起来,假意不为外事所纷扰,依旧是白日入宫傍晚回府的行程。
“御史这边推三阻四,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纵使这样也毫无进展,阿燕,恐怕是有人不希望你走啊。”宗练将红鸳批注的文书放到燕清安的书桌上,末了用书卷敲了敲她的案牍,示意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话上。
燕清安无奈地看着自己笔下渐乱的字迹,放下狼毫笔,叹息:“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有陛下的旨意,谁敢不放我走?况且我一无所有,谁人希望我留下?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你当真一无所有?当你舅父提出用万两黄金和万石钱粮来换你离宫之时,你可知你身上背着的筹码于大临而言有多贵重?”宗练挑眉,压低了声音,“况且你外祖平誉侯留下的家产万贯,你以为落在谁的名下?是你富可敌国的舅父名下,还是你贫困如洗的母亲名下?”
宗练直言不讳,话说得有些刺耳,可也不无道理。
燕清安愤愤地横眉瞪他,嘴硬驳斥:“既然你知道与我等价的筹码贵重,便能想到陛下一定更想要钱粮,那他便势必会敲打御史,好让我与母亲速速离京,毕竟我若一日没有拿到文牒,大临便一日收不到钱粮。不管是何人指使御史从中作梗,还能反了陛下不成?他担得起天子之怒,担得起边关战事之苦吗?”
宗练无言,冷眼瞧着燕清安故作声势的声色俱厉。
燕清安被他盯得心虚,咬牙垂头。
他轻笑一声,松手将书卷方正地摆在她面前,不再与她争执此事,只留下一句“也罢,你若能离宫最好,免得你日日与我拌嘴,没得叫人心烦”便扬长而去。
可宗练的话还是将她心底最隐秘的害怕道了出来。
通关文牒办起来并不难,官府一拖再拖,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燕清安没有什么法子,除了毫无底气的等待,她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她这日出宫回府,在踏进燕府的大门那一刻开始便觉得寒气逼人。
不是秋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萧条感。
她照例绕过长廊,走进温毓的院子,不出意外的话,母亲应当坐在屋内等着自己归家。
等她推开门,果真瞧见温毓坐在榻边,她一眼望去,却看温毓手中死死抱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盒。
燕清安一愕——这只盒子中装着她父亲写来的信,温毓平日一直都藏在床头的匣子里,偶尔才会拿出来,更别谈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捧着木盒。
她深觉不妙,连问安的话都忘记说了,再度打量起温氏,只见她不言不语,双眼无神而浑浊,整个人身上透露着一股死气。
温毓听到燕清安推门而入的声响,眨了眨眼睛,迟钝缓慢地抬眸,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嘴角微微牵扯,突然猛地吐了一口污血。
燕清安大骇,连忙喊站在屋外的青棣去请医师,自己快步上前扶住温毓单薄的身子。
秋季的衣物宽大,将温毓瘦骨嶙峋的身体掩去,燕清安的手指触碰到温毓时,能清楚地感受到单薄衣服之下的形销骨立。
她一皱眉,眼泪直落:“母亲,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会突然呕血……”
温毓大喘了几口气,启唇含糊道:“清安,清……”
话还没说完,她便觉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又喷出一口浑血。
温毓捂着嘴巴,任由口中的血水从指缝滴落,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卫氏听得动静,急匆匆赶到温毓屋内,手里还牵着半睡半醒的青棠,小小的孩童没有见识过这样吓人的场景,惊得睡意全无,傻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一大摊血迹嚎啕大哭。
温毓用力地拽着燕清安的衣袖,含血的口中仍旧固执地念叨,燕清安俯身去听:“你……父亲……”
她惊魂未定,眼睁睁看着温毓在她怀中晕死过去,卫氏赶紧帮着燕清安将温毓扶到床上,转身抚慰好哭泣不止的青棠后,又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污秽清理干净。
燕清安接过温毓手中的木盒放至床头,又打来一盆热水用干净的方巾将她带着血迹的脸擦拭了一遍。
青棣动作很快,不一会便带着容栖赶回来了。
容栖给温毓搭脉之后,一脸忧愁:“你母亲这是忧思过度,伤及肺腑,恐怕唯有好好静养,否则……”
容栖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燕清安却已经明了,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窟:“忧思过度,怎会如此?”
“你外祖前些日子过世,你母亲心力憔悴,许是压抑了许久,今日才犯病的。”
“不会的。”燕清安粗粗地喘了一口气,想起母亲晕过去之前说的话,“不是因为我外祖,她定是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燕清安看向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