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朗朗

燕清安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忙腾出手往双臂上抚了抚，点头道：“我知道。”

那小沙弥跟着她进了萧应祁的院子，紧急时却能将谎话圆过去，自然是作了万全的准备来的，目的是为何，只怕只有燕清安自己心里清楚。

往最坏处想，莫不是为着杀人灭口来的。

如果她在寺钟之前没有意外发现身后人影，或许她已经葬身于那口深井了。

小沙弥此时离开院子，想必还在四周徘徊搜寻她的踪迹，若寻不到人，没准还会回她厢房附近确定。

她有些后怕地捏着衣角：“殿下，我……”

萧应祁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应了一声：“若你想回去，我便派人一路护送你。”

燕清安吃惊地抬起头，又听见他平缓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但恐怕你回了自己的房间尚不安全，若是你愿意，便叫他们今夜替你守着房门。”

她说不出话来。

萧应祁的担心不无道理，明目张胆的庇护确实可以让人忌惮，可这般大费周章引人瞩目，也恰恰容易叫人起怀疑，她此番私自跑来祁山本就瞒着宫里众人，若真依萧应祁所言，今晚她倒是安全了，可今夜之后此事传到皇帝亦或者是太子耳朵里，恐怕又有诸多麻烦。

私自来祁山……

燕清安反应过来，忙问：“殿下早就认出我来了？”

萧应祁一怔，随即眉眼弯弯点头道：“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见她还在犹豫，他又转到原来的话题：“或者，还有一个法子……”

燕清安不解地抬头看他。

萧应祁双眸清亮圆润，目色坦荡得叫人心中一颤：“你若信得过我，今晚就留在此处，清晨我把你送回太阴身边，明日祈福完毕便起驾回宫，再如何，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不利，更不能从百岁寺跟着你回缙宫，熬过今晚你也不必担心受怕了。”

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没有理由可以拒绝：“我自然是信得过殿下的……”

他闻言颔首，刚想转身带她去房中，还没迈出步子，就感觉衣袖轻轻扯住，他止步，意外地回头，只见燕清安拉住他的袖子，垂着头，似乎极力在隐忍着什么：“殿下……殿下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从刚刚方见面开始，他对她的出现就表现得毫不意外，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此，也没有问她为何遭人跟踪。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逼问，却还是甘心在她危机时刻伸出援手。

萧应祁反问：“你不是也没有问我为何出现在此？”

燕清安眨眨眼睛，顺势就着他的话头道：“那殿下为何在此？”

萧应祁怔愣一瞬，随后竟也微微低下头，闷闷地笑起来：“因为这是我的院子。”

燕清安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蠢话，懊悔地松开手中攥着的萧应祁的衣袖，尴尬地收回手，手腕却在半空中被萧应祁截住。

他的手掌宽大，轻轻一握就能环住她的腕子，他耐心地继续解释：“当真是因为今夜想到明日启程回宫一事，心中惆怅不已，难以入眠，才想在院中吹吹风，谁承想看见某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我的院子，我这才留了心眼。”

“至于我为何不问你，”萧应祁顿了顿，笑言，“既然是太阴带你来的，定然有你们自己的道理，我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更何况，你也未必会如实告诉我吧。”

少年的眼里有难得的狡黠，燕清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诚然，就算是萧应祁问她，她也不可能告诉他她是为了什么而来到祁山。

只是，她私心里，总还是希望他可以主动开口，朝她问点什么。

矛盾如斯，纠结如斯，皆不知是何原因。

萧应祁咳了一声，将她思绪拉回：“只是我院中厢房已满，还得难为你在我房中将就一晚。”

什么？

燕清安有些茫然，身上骤然腾起一股热气，烧到了耳根。

她的手腕还被萧应祁握在掌中，他的掌心温度也是热的，与周遭湿凉的感觉全然不同。

许是怕她看不清脚下的路，怕她一不当心又一个踉跄，他自然而然心无旁骛地牵着她。他的力气并不大，不过是虚握着她的腕子，只要她稍一挣扎，未必不能挣开……

燕清安提着灯的手又收紧几分，却仍然顺从地被他牵引着向前走去。

萧应祁襟怀坦白，她若是挣开了，岂不是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又斤斤较量了？

燕清安如此安慰自己。

萧应祁将她领至房门前，轻轻推开门，适时松开了牵着她的手，独自一人先进屋将房中烛台点亮，然后示意燕清安进房。

她忐忑地迈了一步，顺手合上房门，借着烛火环顾了一眼房中摆设。

萧应祁房中陈设清雅简单，只一张案台，一扇屏风，一张卧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