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
燕清安离开多时,青棣在原处等得着急,却又不敢贸然去寻,正当她焦虑地来回踱步时,一抬首终于瞧见燕清安急急赶回来。
她脸色惨白,不若离开时有神采,青棣纳闷,唯恐出了什么大事,惴惴不安地问道:“大人唤姑娘有何要紧事?”
燕清安摇头,一只手牢牢地拽住青棣的手臂,嘴唇无甚血色:“没什么事,无需担心。如果有人问起你为何在此处逗留良久,你便说是我去更衣,寻不到来路,耽搁了许久。”
青棣点头,识趣地没有再多问,撑着燕清安的身子往回走。
燕清安借着青棣的力勉强行路,踏上曲水池中央的雕梁时,空中似有微风吹过,叫她神思清明许多。
她忍不住往桥下望去,桥梁下的池水干净清凉,却不知水深几许,只觉得越往下探越幽暗。
燕清安有些头昏,索性不再看水,立直身子向对岸走去,当她方走到桥中央时,见脚下浓影渐深,抬眼才发现有人堵住了她的路。
雕梁不宽,顶多容纳三四个人并行,她面前的少女脸色阴郁,抿着嘴唇怒视着她,那双瞪圆的眼眸迸发出骇人的恨意,似淬了毒一般。
燕清安不欲理会,侧身向右边靠了几步,哪料少女亦沉默地行至她面前,燕清安又往左挪了几步,少女已然打定主意要拦她,更是亦步亦趋。
燕清安没了耐心,横眉道:“傅姑娘这是何意?”
傅渺然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本站在高于燕清安一阶的桥心,此时气焰更甚,厉声喝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中清楚,竟有脸问我何意?我兄长何故禁足何故挨父亲的板子皆是拜你所赐,你无非是记恨我上次让你在陛下面前没讨到好而罚跪,如今倒好,还敢站在我傅氏头上撒野。”
燕清安冷静地看着傅渺然发泄心中的不满,末了才缓缓开口,语气平稳毫不慌张:“傅姑娘说话要讲证据,当时太子派京兆尹审问,连同你兄长与我平誉侯府的下人一块,最后也说是傅三公子醉酒误事,与我何干?”
她见傅渺然的面容逐渐崩坏,素日里矜娇的大小姐此刻咬牙切齿双眼通红,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她仍心平气和地又添了一句:“傅姑娘是不相信京兆尹,还是不相信太子殿下,亦或是想像御花园那次一样,道两三语秽语便想让贵人替你撑腰,好欺压我这位卑之人?”
傅渺然气急败坏,抬手就给了燕清安一耳光,清脆的声响震散了池中游鱼,也震动池边闲散的游人,桥下几位身着锦衣丝履的富贵女子被桥上动静吸引,却不知缘由,只得频频侧目。
这一巴掌打得倒是极重,片刻耳鸣过后便觉得左脸有火辣辣的痛肿感。
燕清安拉住想要上前阻拦的青棣,依旧神游气闲,淡定地等待傅渺然继续发作,仿佛刚刚被掌掴之人不是她。
许是燕清安如此镇定的模样再度刺痛了傅渺然的神经,她拔高了音量,厉声斥责:“你这小人,还敢装模作样,你敢做不敢当!就是你让我兄长出丑,让我父亲难堪,让我傅家饱受蜚语,你别以为有人护着你我傅氏就不敢找你算账,今日我打你也打了,这一巴掌是你这个卑鄙之人应得的,一点也没冤枉你!”
燕清安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顿道:“傅姑娘不妨再大声些,将这宴上的人都引来,让他们瞧瞧你在此处如何撒泼卖痴,让他们看看令傅府蒙羞耻辱之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和你兄长!”
傅渺然气极,凭借站在桥阶上的居高优势,伸出手似要狠狠地往燕清安左肩推搡,嘴里还不住咒骂。
青棣大惊,忙上前护着,燕清安见状刚要侧身躲开,哪料傅渺然又腾出另一只手往燕清安右肩推了一把。
她本就在往右边闪避,重心皆在右侧,哪料右侧肩膀也受一击,两相冲撞,加之她不曾防备,又站在低处,傅渺然在盛怒之下力气也大,她难以抑制地向桥下跌去,身体也向左边倾倒。
她的腰身抵在雕梁左边的桥槛上,上半身悬在曲水池面上,双脚几欲离开桥面。
青棣眼疾手快,忙拉拽住燕清安的衣角,燕清安见状,心一横,电光火石之间用力将衣袖从青棣手中拽出,双手一抡,高过头顶,装作被大力推开一时间难以维持平衡的模样,任自己借力越过桥槛,直直地坠入池中。
她屏住呼吸,跌进水里的那一刻,她听见有巨大的水花声炸起,震耳欲聋。随后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周身被冰凉的湖水环抱,身体犹如一块巨石,僵硬地动弹不得,她努力滑动四肢,却惊不起池面的任何波澜。
曲水池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她好似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的冬日,她也如现在这样坠入冰湖,那时候的湖水比现在的池水更为刺骨。
她朦朦胧胧听见岸上有人在叫喊,再难以屏息,一个泄气,秋水便尽数灌入她的口鼻,刺入她的喉腔,她于水中闭上双眼,再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
青棣呆愣地看着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