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池宴(二)
她想起来了,先前回府尚在闺阁之中,听闻纪午候的小孙女傅渺然是个刁蛮的主儿,可偏偏祖父身居侯位,哪怕不是世袭候,寻常人亦不敢小觑,加之父兄仕途顺利,来日若功成名就,焉知没有世袭之机,自然是巴结都来不及,而这小祖宗仗着家族脸面愈发骄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冷眼瞧着眼前的女子身边环伺的千金小姐似乎都身份不低,非富即贵,可见身份贵重,想来就是那傅渺然。
师胧卿一吓,欲哭无泪。
她可真倒霉,一来就得罪这么尊菩萨!宗练、阿燕,你们真是挖了好大一个坑,哄得她往下跳。
傅渺然抬眸,见师胧卿杵在原处不吭言语,本就恼怒的她更加气愤,咬咬唇切齿:“怎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素闻宫里规矩好,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下贱胚子?冲撞了我不说,贵人问话也不答,既是哑巴,何必招进宫来惹人不快。”
傅渺然说话不留情面,措辞不雅,却无一人上前制止也无一人上前帮腔,众女皆立在一旁看热闹,不屑的目光将师胧卿从上到下审视一遍。如刀犀利的目光让人难堪,师胧卿闻言愈加不敢接话,哪怕脸羞得通红也不发一语,只盼风波快些过去,以防引来他人,到时认出她的身份才更难看!
傅渺然不饶人,见状得意,笑着在师胧卿身侧踱了几步:“虽不会说话,好在还听得见,我以为你还是个聋子呢。”
她故意“啧啧”几声,“本来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道个歉便好,谁知你这么木讷,惹得本姑娘心情不快,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言罢,她身后的几名婢女大步上前,按住师胧卿双肩,师胧卿懵了,连反抗都忘为何物,眼睁睁看着为首的大婢女扬起手就要落在她脸上,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意想中的痛感。
可不觉得疼,却能感觉到身后一阵骚动,熟悉的声音被风送来般,让人听着觉得不真切:“纵是宫里不规矩的婢子也有宫里的姑姑教导,傅小姐是想越俎代庖么?”宛若莺啼,动听婉转的声音当中夹杂几分轻蔑。
师胧卿只觉肩上一松,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来人,领头的不过是位十一二岁的姑娘,樱色的对襟襦裙在日头下分外耀眼,妍丽的色彩硬生生压了傅渺然自以为珍贵华美的衣裙一截。因年龄不大,故只简单地梳着双刀鬓,鬓上簪上雀羽珠钗,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为本就娇美的容颜更添光彩。
她仿佛天生就是御花园中最美的花朵,只能供人呵护。
那样好看的女孩,路过师胧卿的时候,连余光都舍不得施舍半分,高傲地像一只孔雀,享受众人朝拜。她走到傅渺然面前,一众贵女只能跪着行大礼:“太阴公主万福。”
萧允贞毫不在意,待她们起来后也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护甲,良久才淡淡开口:“本公主大老远就听到傅小姐要教训人。怎么,傅小姐觉得自己是宫里面的主人,一点也不客气啊。”
平平淡淡一句话如针扎心,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傅渺然瞬间没了气焰。
所谓一物降一物,她纵然嚣张惯了,可也自知没有宫里头的金枝玉叶娇贵,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太阴公主才是真正出了名的跋扈得意、不可一世!且萧允贞这话说得……一个不留神传出去,那都得说她傅渺然僭越,无视帝后、太后这三位宫里头正经的主子,谁还记得一个小小宫女的过失?
傅渺然不愚蠢,连忙赔笑:“公主误会了,这宫女粗笨,不会做事,臣女不过提点提点,以防来日得罪贵人。”
“哦?当真如此吗?”萧允贞舒展了眉目,一副对傅渺然的牵强解释深信不疑的表情,可傅渺然分明觉得她眼底半分笑意也无,如同无尽寒冰,冷冽的气息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叫她心底发凉。
她牙齿打着颤,也只能硬着头皮厚颜咬下一句:“是。”
萧允贞绷不住笑出声,那清脆的笑音到傅渺然耳里同催命符无二意。
她不再把玩手中护甲,嫌恶地推给离她最近的侍女,然后踏着坚硬的花岗岩砌成的地面漫步走到傅渺然身侧,伸出一只手就朝她面门方向去。
傅渺然哪里还敢动,僵在原地只等萧允贞下一步动作。想来这一巴掌落在她脸上,她也没有颜面哭喊着向祖父诉苦,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还得想好一个理由圆过去。
真是不甘心!
岂料萧允贞手一偏,别开她的脸,自她身侧丛上摘下一簇醉蝶花,使劲将花瓣揉碎,任由细微的香气萦绕指尖,随后拿眼睨着傅渺然,声音里洋溢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汀兰水榭的台子上正巧唱着戏,傅小姐与其在这同不懂事的蠢婢生气,难免心火过旺,不如前去与众千金听听戏,喝喝茶。”见被呵斥之人还无所动静,更加不耐,“还不快走么?”
傅渺然如赦大令,对同行女子使一使眼色,道声谢匆忙离去。师胧卿眼见傅渺然远去,松一口气,立刻福了一礼:“多谢公主相助。”
然面前的萧允贞似是才刚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