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池宴(一)
嵘州炎热,只有春夏,没有秋冬之分,今岁大旱,五谷不收,百姓苦不堪言,陛下一声令下,红鸳携圣旨前往祈雨,不出半月,果真迎来了百姓期待已久的大雨,真真是久旱遇甘霖。
世人说,是陛下励精图治,祝史神通广大,诚心可鉴,感动雨神,故降大雨。
燕清安嗤之以鼻,不过是红鸳算准了何时降雨,及时做了一场祭祀罢了,便将天下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可宫中喜事并非只有祝史赴远地祈雨,为百姓带来福音,更有九皇子回宫,阔别十余年与帝后团聚。自然,后者才是重中之重。
随着九殿下回宫之期愈来愈近,宫里头的喜意是一天比一天浓,就是连打杂的下等宫人的耐不住这份盎然的新意,头上的绢花都尽挑艳丽颜色的,望沾一沾这份喜庆。
当然,期待是一回事,等这一天真正到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了恭迎九殿下的到来,帝后自是筹备了盛大的洗尘接风宴,朝廷百官云集缙宫,共同贺喜,偌大的皇城中确实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
清晨被青棣从睡梦中唤醒时,日头不算很大,燕清安起身坐定好一会儿,方抬手揉一揉太阳穴,安定下心神,由青棣帮忙洗漱梳妆。
五月初旬,春日里的气息再藏不住,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燕清安面前的妆镜之上,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
燕清安盯着妆镜里女子清秀的容貌发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抬头茫然地看向青棣:“今日是什么日子?”
闻言青棣手一顿,不留神拽下燕清安的几根秀发,却见她连个反应都没有,惊讶之余又有些想笑,忍了半晌才道:“姑娘莫不是睡傻了?就昨天师姑娘还在你耳边念叨,今日可是九殿下进宫的日子。”
九皇子萧应祁早已回京,一直住在盛缁城陛下临时安置的府邸中,今日才算正式回宫拜见帝后。
燕清安漠然地点点头。
这也不能怪她不记事,只是昨晚看话本子入了迷,熬到后半夜才睡着,今早起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脑子现在还不甚清醒。
至于话本子哪里来的,呵呵,她现在才知道宗练身上唯一的优点是什么了。
当燕清安整顿好一切赶往宓袅殿时,大殿内空荡荡的,正对门的主座之位空无一人,只有师胧卿早早来到西室,显得偌大的殿堂有些冷清。
宓袅殿是红鸳办公之所,平日居于主座,身旁自然有数名内侍辅佐。而大殿左右两侧各有一房小室,各是寻常日子里师胧卿与燕清安读书温习之所。小室与大殿并不以门窗隔绝,而是遥遥相对,用层层珠帘薄纱阻隔视线,以便有人来报,即便二人身处小室,也能清楚地听清大殿中人的对话,从而耳濡目染,学习一些治事之策。小室内陈设简单,主要不过一张书几,笔墨纸砚和一些小小书匣。
今日既是宫宴,红鸳自然早早前去面见君王,虽未指明她们二人不可参加,但不论出身,只以宫中身份,她们只是作为红鸳弟子,地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倒不好出席这等正式宫宴,是以红鸳也只能把她们拘在定天阁中。
尽管这般做法没错,到底有些不甘。
燕清安擎着墨毫,不情不愿地练写几个字后便没了耐心,丢了笔小声哀叹了几句:“外边热热闹闹,凭什么咱们要委屈缩在这里啊?”不管在大人们面前表现得多么老实沉稳,可再成熟也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好吗?哪有干看热闹不眼热的?
师胧卿虽失望,失去了一睹九殿下盛容的机会,此刻也只能隔着帘子好声劝慰,倒不知究竟是在纾解燕清安的心结还是自己的心结了:“许是师父担心咱们没有分寸,失了定天阁的颜面。再说了,师父也说了,过了今日咱们也能去宴上看看……”
好吧,她也劝不下去了,谁不知道今日过后宫里剩下的大多都是皇家宗亲,人都走了一大半还凑个娃娃的热闹啊!更何况,林太尉的女儿,傅侯爷的孙女,沈尚书的侄女都能随亲族赴宴,她好歹是个丞相千金,就想露个脸招谁惹谁了?
虽不是有意要显摆自家身份哈,但怎么能看她娇小柔弱就觉得好欺负呢?
其实怪不得师胧卿有这般想法,若是换作平常,这等宴会她也不屑于参加,只是宗练在她眼前夸赞九殿下多么多么好看早不是一次两次,哪个少女不怀春?是以见惯、听惯京中宫中富贵纨绔子弟的她对不曾谋面的老九有了不一般的神往。想想若是九皇子能在宴上露上一脸,她无缘宫宴,反而白白便宜了其他贵女,她就郁闷得心口疼。
燕清安耳清目明,哪里听不出师胧卿嘴里的小小怨怼,不由得牵扯嘴角,挂上浅浅笑意。
她倒不管什么皇子不皇子,今日她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直到又听见对面传来一息低叹,才装模作样瘪瘪嘴,眼珠一转,自案几下抽出一方小小书匣,抱着匣子撩起珠帘往西室走去。
师胧卿不明意味,狐疑地瞪着一双眸,直到瞧燕清安自匣中抖出两套下等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