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跷
麒麟书册上曾有记录,在甘草量很大的情况下,试药之人的单眼或双眼出现闪光性盲点,同时伴有头痛。
这条记录三人均看过——结伴游历路上,俞唱晚时常将麒麟书册上的新奇点、罕见点拿出来讨论。
“没错,必定是甘草。甘草性平,用药忌讳少,平素稍微多服点无所谓,但却是解半边月必不可少的一味复配药,而且我们的成药、汤药方子里都有它。若是那制毒者先用过量的甘草配了半边月,加上我们每日给他服的药,很可能就是导致杨公子眼睛失明的主要原因。”
“可那样的话需要大量甘草,制毒者又是怎么做到的逐步释放毒素呢?”荀潜又感叹道,“这人一定是位用毒宗师。”水平或许不在周泰山和丁北斗之下。
方荟影抬手摸着下巴,“会否是用了其他药材?毕竟杨公子还畏光。”
三人对视一眼,推测对方正是用了一种服下后让人畏光的药材将过量甘草包裹其中,再与半边月杂糅在一起。杨颂之中毒后最外层的半边月先发作,内里的过量甘草在服下解药后才被诱导释放出来,导致他隔了数日才眼盲。
这也才能解释为何当初众人根本没发现甘草过量的问题,并且把脉只能看出他中了半边月,因为甘草和那种包裹药材根本不是毒。
厘清制毒者的手段,三人顿觉其人心思深沉,但又热血沸腾——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如此精妙的下毒手段、制毒方法,对制毒、用毒术有了更多认识,也不禁感叹自己的渺小。
西厢房。
云飞小心翼翼推开槅扇门。
“想明白了?”昏暗的房间里传来杨颂之淡漠的声音。
云飞高大的身影一震,跪到主子身旁,“属下知错,已经向俞姑娘他们赔罪了。”
杨颂之没说话,放下手里的茶杯,凭借前几日的记忆,欲转身回床。却在抬脚第一下便踢到了桌腿。
云飞登时冷汗淋漓,下意识抬眼去看他。
但见他神情未变,挥开了云飞伸过来想扶他的手。可他没做过“摸索”之事,探着的双手十分生疏,甚至显得尴尬。因为没触及实物,他的右脚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个脚掌,这回没再踢到东西,他步子略大了些。
等摸索回了床,杨颂之背后一身汗,几步路竟走得如此吃力。埋进被窝里的人前所未有地恼怒,可毫无半点法子,只能死死攥着手心。而那疼痛却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失明了!
云飞心中钝痛,他的主子何时有过这番惊惶狼狈、含糊犹疑的模样?主子从来都是潇洒从容、淡定自信的。但他不敢出声,连呼吸声都不敢变,生怕主子知道他在心疼他。主子此时最不想看到的必定是同情。
“啪嚓”,一声细响打断云飞的思绪,他回身,看到桌上的茶杯碎成了几片。
这是方才主子握在手里的茶杯,主子内心果然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只是他克制得太好罢了。
看来他求俞姑娘几人救治他的眼睛是对的。
次日。
“把脉?”坐在桌边的杨颂之难得地滞了滞。
“不错。”俞唱晚将昨日四人论出的结果细细告知给他,“是以我们想弥补遗憾,将你完全治好。当然,我们并无十成把握,你可以拒绝。”
杨颂之回神,蓦地轻笑起来,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昨夜一夜他以为自己习惯了黑暗,可今晨自己穿衣时才发现,接受现实比想象中难很多。
“悉听尊便,且所有后果我自承担。”
他与荀方二人并不相识,便是“杨颂之”与俞唱晚和小豆苗的交情也算不得深厚,他们却坚持治好他,其中固然有云飞恳求与他们的愧疚弥补之意,但更说明四人皆善良之人,自己若还是毫无斗志,可就对不住人了。并且眼下无良医,谁知道他的眼睛在泰山北斗回来之前不会恶化?有他们干预亦是不错的选择。
杨颂之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听到、感受到四人因他答应而愉悦起来的语气和情绪。
荀潜把过脉,又细致过问他从醒来到失明期间的变化。
这次他毫无保留,淡笑道:“这几日我还头疼,身上不能见光,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浮肿,尤其是四肢,且双侧胳膊瘙痒。”说着他伸出手,撩起袖子。
众人才发现他的胳膊有些水肿并红疹。
之前看他的脸和手指略水肿还以为是睡多了进食不足以及骤然饮水增多导致的。
四人倍感歉疚,他们之前当真是忽略良多。良医不好做,必得明察秋毫,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们回到药室商议一通,决定先根据脉象解甘草过量之毒。
这日,俞唱晚端着药进来,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同样的个高大相貌普通,但不是云飞。
那人听到动静转身过来行礼:“见过俞姑娘,您可以叫在下……三儿。”
俞唱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