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月宁凑上前,也随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跪在地上的那人就是阿影。他也发觉到了这里的目光,转头看了眼月宁,随即又快速低下头。
“他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两个丫鬟推搡着要赶紧离开,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站在后面的月宁。
“哎呦!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本姑娘的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碰坏了要赔两身给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千春楼的那位下贱娼妇。怎么?你骨子里竟然这样风骚,看见个男人就走不动路了?”
此话一出,倒是激怒了林月宁。反正顾青白不在,她也不必再演得像朵娇弱白花,于是抬手赏了她们一人一个巴掌。
“啊!”
“你!”
对方没料到月宁会如此反击,一时间有些懵,只会呆在原地气愤地盯着她。
月宁冷笑一声,说:“看什么看?你先开口骂人,还不许我还手吗?都是为奴为婢的,怎么还有脸说别人下贱。”
对方又气又恼,卷起袖管作势要打人:“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然后这气势刚摆起来,就听得“咻”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过,那两人也应声栽倒在地上,直直跪在月宁的身前。
“哎呦!我的腿!”
“什么东西?砸得我腿都肿了!”
月宁看了一眼远处的阿影,无辜地摊开手:“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不关我的事!”
那两人顿时慌了神,边低声咒骂着“妖女”,边仓皇而逃。
解决完这些麻烦后,月宁正要转身离开,又被一个嬷嬷给叫住了:“林姑娘,我们家大娘子有请。”
是那位整日闷在屋里的大娘子?进府这么久还没同她打过交道,去见见倒也无妨。
转过十几个弯后,终于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头停下。嬷嬷微弓着腰,伸出手臂指引着方向:“大娘子就在里头等着呢,姑娘快请进去吧!”
见惯了打骂的月宁见到嬷嬷如此懂礼,还有些不适应,忙推脱道:“嬷嬷抬举奴婢了。不知大娘子寻奴婢,是有何事吩咐?”
“姑娘进去便知道了。”
说完,嬷嬷就退在一旁不再说话。月宁只得自己走上前去,推开了咿咿呀呀的木门。
房间里也是阴沉沉的,没有什么阳光,还有股湿闷的霉味儿。床榻上半倚着一位消瘦的病美人,她未施粉黛、未着锦衣钗环,反而带给人一种别样的淡雅古朴之感,是与这座屋子、这顾府都格格不入的清冷美感。
“奴婢拜见大娘子。”月宁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娘子轻咳了两身,小声回道:“起来吧!坐到我身边来,陪我说说话。”
月宁依言照做,同时开口寒暄道:“娘子怀着身孕着实辛苦,只是应该多出门走走,多见见太阳总没坏处的。”
大娘子勉强勾了下嘴角:“出去?出去不过也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后院里转圈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瞧你眼下乌青一片,可是还不习惯?”
听她这样说,月宁回想起昨夜在乱葬岗的奔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应付着回答道:“是我自己只顾着思亲之情,没怎么睡好。”
大娘子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更加哀愁:“我见你比我要小上几岁,那便唤你一声妹妹。好妹妹,我知道你家里突遭变故、心绪难平,可你既然到了顾府……那做姐姐的,也还是要让你熟悉顾府的规矩,不可过分沉溺于悲伤之情。”
又是顾府的规矩。
“月儿谨记娘子教诲,一切皆以主君为尊。”月宁随口敷衍着。
令她没想到的是,大娘子听了她的话只是摇摇头:“不。主君虽是顾府的一家之主,可若是想在这顾府安心活下去,却不能完全指着主君的心意来生活。”
“这话……倒是新鲜。”
娘子笑了笑,接着说:“自从听到你进了府,我就知道,我这日子是终于有盼头了。我父亲刘氏虽算得上饱读诗书,可也只考了秀才,在乡里开了个私塾教孩子识字。后来,父亲的身子日渐不好,家里为治病也散尽了家财。为寻生计,我便每日上山采药再拿进城里来卖。这一来二去,便偶然认识了主君。”
听着大娘子讲着自己的家世,月宁也逐渐明白了她的拉拢之意,于是只默默听着不再打岔。
“后来我就稀里糊涂地嫁了进来。也只有嫁过来才知道,这院子里早已是塞满了通房小妾。我的身子,也是嫁来顾府之后才开始坏掉的。我心里想的和你是一样的,如若我现在手中有力气,是真想杀了他。”
听见自己的愿望就这样轻飘飘地从大娘子嘴中说出来,月宁也顿觉气血翻涌,难以自抑。可另一方面,她也不愿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牌露出来,还是稳了稳心神:“我知道娘子与我交心已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可……即便我再不情愿,我这条命的确是主君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