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征途

【一】

正午已至，草原上依旧不见杨蓬归来的身影。夏绫络神色黯然，缓缓地拾阶而下。

或许，所有的预感都只是思念成疾而产生的幻觉，但夏绫络不认命。她始终坚信，夫君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夏绫络来到城楼下，前方不远处便是偌大的校场。炎炎骄阳下，五千名雁行府士兵身披漆黑甲胄，手持长枪大戟，列着严整的队形，正在认真操练。

点将台上，一名精壮的年轻男子头戴赤色发带，身披漆黑鳞甲，手持浑铁点钢枪，昂首伫立，威风凛凛。他是右将军冯越，二十六岁，小麦色皮肤，面容阳刚，颇有英悍之气。

“将士们！就算杨大人不在，我们也不能懈怠！”冯越嗓音洪亮，“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们雁行铁骑建功立业之时！”

“雁行铁骑，天下无双！”台下发出整齐的战吼，战意澎湃，声振行云。

夏绫络远远望着认真训练、精神抖擞的士兵们，低落的心情顿时平复了许多。他们是雁行府万千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石，更是父亲留给她和杨蓬最大的财富。

夏绫络无意打扰冯越练兵，她像往常一样，沿着校场的外围，往总兵府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她看见副将王琛急匆匆地从城楼的偏门冲出，朝着点将台奔来，遥声喊道：“报——!启禀冯将军，杨大人讨敌得胜，已至关外三十里！”

站在远处的夏绫络一听，不由浑身一颤。

冯越快步跑下点将台，迎了上去，惊喜万分道：“真的吗！杨大人他们打胜仗回来了？！”

“回将军，千真万确！杨大人要回来了！”王琛激动不已。

此言一出，夏绫络身体不住地颤抖，她伸手捂住缺少血色的唇，泪水瞬间浸湿了眼眶，淌过她苍白的脸颊。

冯越转身大步奔上点将台，对着校场喊道：“将士们，天大的好消息！杨大人终于得胜归来了！”

“太好啦！“不愧是杨大人！”一瞬间，校场上欢声鼎沸，此起彼伏。

冯越大臂一挥：“你们给我好好训练，等过几个时辰杨大人到了，咱们一齐出关迎接！”

【二】

傍晚，古老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冯越站在高耸的石墙下，望着由远及近的黑色旗帜，心神激荡。

日暮西垂，红云似火，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浩浩荡荡的黑甲大军绵延逶迤，宛如一条旌旗与铁甲交融而成的黑色河流。

一名身材高俊、剑眉星目的男子骑着乌骓马走在队伍最前。他头戴束发赤金冠，体挂殷红织锦袍，身披漆铁龙纹铠，面容冷峻，气度威仪，隐有肃杀之气。他正是雁行总兵杨蓬。

杨蓬手执一杆锋锐的方天画戟，银亮的戟刃在夕阳余晖下凛凛生光，它是夏泽戎马一生的见证，亦是雁行铁骑战魂不灭的象征。

“恭迎杨大人入关！”冯越毕恭毕敬迎了上来，拱手抱拳。身后众将士跟着整齐划一地行礼，跟着高喊道：“恭迎杨大人入关！”

杨蓬翻身下马，看上去并无一丝疲倦。他朝众将士回礼：“诸位连日守关，辛苦了。”接着，他对冯越道：“冯将军，可有京师勤王的消息？”

冯越摇摇头，忿然道：“回大人，末将每日都会派人去各处驿站调查，却未打听到半点关于虎符的消息。哼，真不知道朝廷那群人在想些什么！”他顿了顿，“不过，末将倒是收到了江都府的来信，署名之人除了沈清，居然还有苍岭府赵旭之子赵汐，他们有意和咱们联手对付教乱。”

“赵汐么？原来他还活着。嗯，我知道了。”杨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归来的大军中，顶盔掼甲、灰鬓虬髯的裴世勇策马来到杨蓬身边：“蓬儿，你看那边！小绫络她怎么来了。”

杨蓬一惊，抬眼看去，只见冯越身后，夏绫络身披黑绒裘袄，安静地站在将士之中，纤瘦的身姿在一片漆黑铠甲中并不醒目。

二人目光交汇，夏绫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中蕴有点点泪光。方才，她默默听着杨蓬和冯越的对话，未曾出声打断。

杨蓬快步走上前，紧紧握住夏绫络的双手：“绫络，抱歉…刚才没有注意到你。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说罢，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眼前这个女子，是点亮他生命中的那束星火，是他在边关厮杀后夜里写信倾诉衷肠之人。杨蓬历尽艰辛血战归来，见到他心心念念的绫络，只觉恍如隔世一般。

只不过，杨蓬生性孤冷，不善言辞，纵使心中万般激动，也不会在众将士面前表现出来。

夏绫络深情地注视着杨蓬，她早已读懂夫君深藏于心却未能当众表达的深切思念。她也有好多话想与夫君诉说，可话到了嘴边，她选择了克制，满腔思念最终化作一句：

“夫君，你平安归来便好。”

古老苍莽的城楼下，夫妻二人双手相叠，相顾无言，却似已道尽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