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你也晓得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是凡间的一角屋檐与漫天飘散的雪,像是风起时十里桃林飞扬的花瓣,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你感受到有一片落在你眼睛上,很快化成温水,滑向鬓角。 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你确定自己五万年来从没哪一天像现在这样躺在一片凡人的屋檐下,但你却肯定自己见过。 就像是——你常常梦到。 天气实在是冷,裹着这具婴孩身体的被褥极薄,大约是个弃婴。你五识俱在,却动弹不得,仿佛被困在了这婴儿的身体里头,只好直愣愣地望着从黑夜里散下来的片片雪花。 只是这婴孩在寒冬天气被丢在外头,一动也不动,莫不是个死婴罢? 枯燥与乏味的寂静充斥着夜晚,你双眼放空地发着呆,不由得腹诽这个梦倒是过于无趣了些。
直到天际渐渐泛白,远山被晨雾勾起一条若隐若现的轮廓时,你一片空白的思绪中突然没有任何来由地擦出了一颗火星子。
你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梦到过这个大雪纷飞的夜。 这是你每次在修炼时,都会看见的场景——在十里桃林修炼时,就会看得格外清晰。只是每次醒来,你就会忘了。
还有那次,在回音谷,伸手抚上伏羲琴时。
这一回你瞧得如此清晰,恐怕是拜睡下之前折颜递给你的那碗苦汤药所赐。 是他让你做这个梦的? 曾经记忆当中的一团迷雾终于在此刻大有拨云见月的意思,你早盼望着晓得,如今真到了眼前,竟又下意识的有些害怕。
你一向觉得,自己天生是个贪图安逸的神仙,五万年来你不过是过些吃喝玩乐的平淡日子,那些生发出来的好奇心若是漫漫仙途的一场消遣,倒是值得一听。
但若不仅仅是场消遣呢? 你心里头正惴惴着,忽然看见那角屋檐外空白了一整夜的天空下,一团赤红的、如火苗一般的雾,夹在洁白的风雪之中格外显眼,从天而降。 你认得这东西。 在九重天时,你曾领着与这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从上清境走到瑶池,还弄出些笑话来。 这是一枚元丹。 你眼睁睁看着它悬停在眼前半刻,然后打散成一片红光,渐渐消隐无踪。 只一个瞬息的功夫,你感到身上火烧一般地开始疼痛,小小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一声尖锐地啼哭从你的胸腔中发出来。 身后厚重的大门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声惊叫。 “来,来人呐!那个小孩……她,她又活过来了!” 周遭的一切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起来,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你重新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光景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快速闪过,你只来得及大概看到这个孩子一日日地长大,逐渐成为一个内敛寡言的平凡姑娘。 凡人们拜神求仙,却又不能接受在自己身旁切实出现过的神迹。不可避免的,这姑娘离奇的出身给她招致了旁人许多的指点。 你感觉到自己飘在虚空之中,努力睁眼去辨别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
那本就不怎么被待见的庶女死而复生以后,被个不晓得收了哪一房姨娘钱财的道士瞧了一眼,说此女魔性滔天定活不过二十岁,乃天煞孤星将会害死身边亲人云云;又随即便要做法事,说定将这妖魔打得永世不得超生云云。
你听了不由冷笑,倒还真给这臭道士蒙对了几句,只不过就凭他还想将这凤族元丹里至纯至净的三魂打散,你倒想真看看在道法阵里将要魂飞魄散的是会哪一个。
只是可惜了这马上要上演的一场好戏,那位日夜带着姑娘的乳母终是不忍,暗中带女孩逃出城回了乡下,将她同自己的儿子养在一处。
这家里头没有男人,平日就靠乳母出去找些零碎的活儿来维持生计。
这些场景变幻的速度虽快了些,但这位凡人女子的生活倒也悲惨而枯燥,无非因着来历不明和孤儿寡母遭人扔石头子儿,又或者是家中光景不佳与哥哥饿上几顿。乳母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倒是对姑娘极好,女孩被打了骂了,都有哥哥替她出头。
真应了他们凡间那句麻绳专挑细处断,这善心的乳母却又在一个做完工回家的雨夜,失足落进塘里淹死了。剩下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相依为命地过活。
前面那些都还好,看到两个悲恸不已的孩子跪在岸边哭时,饶是阅尽话本子的你都不免牙酸。
司命星君,你造孽呀。
从此开始,后头那些吉光片羽便变得十分模糊,许多情节仿佛迷雾遮眼,难以捉摸。 你愈发摸不着头脑,不晓得折颜为什么给你看一段陌生凡人的记忆,却又不让你看真切。这样大费周章的,总不至于免得你在病中无聊,看个话本子解解闷吧。 凭你多年来翻看话本子的经验,接下去的情节倒也好猜。姑娘要么在众人的欺侮中奋起反抗,成为个中翘楚或得道升天,算是一个励志翻盘的戏码;要么机缘巧合拾得一个如意郎君,逆着流言蜚语而上最终修成正果,算是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戏码。 很快你就发觉这个话本子还挺不落俗套。 你看到了熟人。 倾越。 她行事倒是一如既往的狠辣干脆,在某一日忽然便从天而降,不加解释地将那凡人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