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天渐渐黑了,往生海旁如往常一般,弥漫起泼天大雾,将整个青丘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淡蓝色之下,阴冷的风将零星几片桃花瓣吹散开来,显出一种兵荒马乱的阴郁。 你慌乱地拨开黏在脸颊旁的一绺湿发,站在炎华洞前,看着眼前这块被下了障眼法的巨石,几乎是抖着嗓子念诀。 有那么一刻,你真的害怕会在那里面看到阿姐的尸首。 还未等你破开这个法术,洞口猝然从里头打开了,四哥抱着阿姐从里头匆匆出来,你慌忙冲上去,一把握住阿姐冰凉的手,抬头胡乱地问道:“四哥,阿姐她如何了?要不要紧?她……” 你还未来得及听到四哥的答话,肩上就被轻轻带了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她会没事的。” 你兀自拉着阿姐的手不肯放,折颜轻轻搭在你肩上的力道重了些,将你从四哥和阿姐身边拉开一些,声音中难得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严肃:“阿谣,放手,先回狐狸洞。” 你又没收住眼泪,却还是收了手,随着他们一道回去。 阿娘已经在狐狸洞中了,先前还在的迷谷和少辛大约是都被支了出去,你才晓得阿爹去了瀛洲寻神芝草,阿姐此次实在凶险,阿娘至少要渡一半的修为给她。
你始终恍恍惚惚地,这一整天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总算是晓得了两万年前你醒来时阿姐那双通红的眼睛是怎么来的。潮气深重的单衣粘在身上,凉得叫人发颤。
直到阿爹浑身是伤地从瀛洲回来,阿娘开始给阿姐渡修为,你被赶出狐狸洞外等着时,冰凉的石阶和阴冷的风才叫你脑子清醒了些。
有神芝草,折颜又在这里,阿姐至少保住一条命了。
你不怎么熟悉墨渊,却了解阿姐,她虽极重情,但墨渊当着数万人的面魂飞魄散,却是怎么也救不回来的。她这般拼了性命也要保一具仙身,恐怕是有什么人叫她留下了一丝念想。
你不觉又想起第一次在玄炎湖底见到的倾越,那般没有一丝活气的样子,几日后不还是有力气惨白着一张脸在祖山山脚下截你么?说不准,墨渊也真能回来。
身上忽然暖了一瞬,湿漉漉粘在手臂上的布料顷刻间被法术蒸干,肩上一沉,一件带着熟悉香气的外袍从左后揽过来,搭在你只罩着一层纱的肩上。
先前冷得发颤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手脚和脑子一并麻木了,身上一暖才发现疲惫感好像忽然涌上来,你侧头抵着洞口的石壁,整个人缩在温暖的袍子里,被桃花香环抱着,手也懒得抬,任折颜低头替你将外袍前的带子系紧。
他挨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了,安慰道:“小五不会有事的。”
你望着远处一棵桃树,轻轻“嗯”了一声。
“你爹也没有大碍,那四头凶兽虽然厉害,一打四对付你阿爹,也就是叫他受些看起来吓人的小伤而已。”
你又轻轻“嗯”了一声,动了动发僵的脖子,望向折颜,平白无故地问了一句:“你说,墨渊他真会回来么?”
他也没料到你这一整日下来,头一句竟是问这个,沉默了一阵,答道:“大约会的。墨渊……他若不会回来,便断然不会留下那些念想,叫小五他们挂念。”他摇摇头,“那日在昆仑虚,我倒也不止是安慰小五,却没想到差点让这丫头搭上一条命。”
“你应该晓得,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轻哼了一声,语调也不由得带了些埋怨,“为了她师父,命搭上了便搭上了,洒脱得很,全也没想过考虑阿爹阿娘与我们兄妹几个。”
他真心实意道:“的确,是我不好。”
这倒是让你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是将你方才那句对阿姐的埋怨揽在自己身上了,你勾了勾有些僵硬的嘴角,露出这一整日第一个笑来:“我这个话没过什么脑子,但怎么也不可能是怪你的意思。你什么时候竟也开始做一个多心的神仙了?”
他也笑了,往另一旁的石壁上随意地一靠,弯着眼睫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大约是我近来多心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叫你十天半月不回桃林,养成了这个习惯。”
你心里涌上些不自在来,干巴巴地笑一声道:“我在你心里头就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一个神仙么?”
他挑眉:“不是么?”
你看着眼前侧身靠着墙的人,支着下巴的袖口上还沾着些血迹,不晓得是阿姐的血还是阿爹的。
你心中一动。
这一动动得很是莫名,这些时日你心里十天半月就要动上一动,显得很是不稳重。据说凡人会有个叫做更年期的阶段,你有些怀疑是不是神仙其实也是有的。
就像连宋所说,不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折颜与你们青丘的关系四海八荒皆知,你纠缠于过去便显得十分矫情。
更何况,他待你格外的好。
不止像对阿姐他们那样的好。
你说不上来为什么,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显得你这个想法十分自恋。只是旁人对你的情感如何你向来敏锐,先前连宋的事也是如此。平常你只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