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尘(四)
雨夜之后,谢恣往长乐殿跑得愈发勤了。
反正他的身体已经好全,受过的家法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皇帝知晓谢恣的殷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巴不得早些把明潇嫁出去,谢恣品貌俱佳,对妹妹又有真情实意,最合适不过。
这日谢恣怀抱一只狸花猫,兴冲冲往长乐殿去,途径御花园时,瞧见湖边的大石头上孤零零坐着个人影。
他便快步上前,朝那人影一推,喊道:“太子殿下!”
太子明青琅被推了个趔趄,差点儿一头栽进湖里。他不悦地站稳身子,愠怒道:“发什么疯?你想淹死我?”
“我哪里敢?”怀里的猫儿叫了两三声,听得人心软,谢恣不便施礼,遂举着猫儿的爪子摇了摇,“那太子妃岂非新婚不久便要守寡?这种缺德事我可做不出来。”
明青琅冷眼瞅着狸花猫,不为其可爱所动:“嘴别太欠,谢子安。”
他之所以不悦,是因为“太子妃”三个字刺耳。
太子之位本轮不到他来坐,皇帝从宗室里择嗣子时采用双保险,他只是其中之一,亦是天资稍逊一筹的那位。“兄长”病逝后,他才侥幸得了“太子”的头衔。
至于太子妃,从来不是他心仪的女子。他喜欢南殷原指给他的那位和亲公主,若不是公主半路逃婚,两人早就喜结连理。
“我是来寻靖阳殿下的。”谢恣的嘴欠见好就收,连神情也严肃少许,“我不比你,东宫就在皇宫里,与她的长乐殿仅一宫之隔。”
明青琅默了默,隐忍道:“我就知道姑母弹不出来那样难听的曲子。谢子安,你要求爱要发春,别来搅扰我。”
这就是男人痛失所爱后的愱恨心啊!
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
谢恣从袖管里抽出一只箫,自信蓬勃:“所以今日我带了箫,太子殿下尽管等着听。”
明青琅多想如市井泼夫一般将此人痛骂一顿,受制于教养,他只能强行浇灭怒火,咬牙切齿道:“既要探望姑母,便快些去!”
湖风送爽,谢恣好似踏风而行,一溜烟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他引荐的军医昨日清晨已入长乐殿,傍晚回到谢府向他告知长公主的情况。一想起这事,谢恣的欢愉瞬间消失得没影,鞋底似乎黏在地上,迈不动步子。
从御湖到长乐殿,竟需要走这么久啊……
*
长乐殿。
明潇身上的暮气散去些许,她照旧不怎么说话,但已有兴趣去弄笔墨丹青、书画琴棋。
提笔,勾勒,一只酣眠的虎跃然纸上。
她偏头倚着墙壁,打算就此小憩片刻。刚阖眸,便听见两声绵软的猫叫。
皇宫里的野猫,她司空见惯。她父皇那一朝,多有后妃与皇子养几只猫来作伴解闷,可惜她的皇兄没有妃嫔,子嗣也稀薄,宫里便无人特意豢养这些小家伙。
这猫声是哪里来的?
明潇困惑地探出脑袋,下一瞬,额头便抵上一只粉嫩的猫爪。
病中无力,否则她已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谢恣——!”
谢恣生平爱笑,今日面对明潇却笑不出半分。他挪开抵在长公主头上的猫爪子,细声问候:“殿下的身体如何了?我引荐入宫的陈御医,还尽心吗?”
“你带只猫来做什么?”明潇移开话题。
“我母亲说这小家伙最会讨人开心,所以我给你抓了一只。”谢恣身穿高领衣衫,以掩盖颈间的挠。
他费了五日光阴去磋磨狸花猫的野性,否则,也不敢轻易给明潇送来:“殿下抱一抱罢?它很乖的。”
沉默的时间太久,谢恣等得冷汗直冒,不过没关系,殿下若不喜欢猫,他便改送旁的东西,小狗呀,小刺猬呀……
怎么就不提前打探清楚啊!谢恣恨自己恨得牙痒痒,他这榆木脑袋何时才能彻底开窍呢?!
“给我抱。”
从长公主唇齿间泄出的话语犹如仙音,谢恣双眸一亮,将狸花猫递进明潇怀中。
“它叫什么名字?”
“殿下给它取一个罢,它是母猫呢。”
明潇意味不明地笑道:“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干脆就叫‘狸奴’,我懒得想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你可有给它的母亲送去小鱼干吗?”①
谢恣茫然地摇头:“这是什么说法?我见它是一窝里最笨的那个,想着它必然听话,便直接将它绑了……”
眼神犀利起来,靖阳长公主在遭受打击后,学会了皮笑肉不笑:“嗯,谢子安,你的确是我见过,最、听、话的郎君。”
“真的吗——”喜悦仅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笑容冻在谢恣脸上,原来殿下并非在夸他,而是在拐着弯子骂他笨!
行,骂就骂罢,总比垮着脸不说话的好。只要殿下高兴,他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