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肩
过了元旦,初二女眷就开始走亲戚拜年。起早林月回手抵着马车窗台,向外头望去。街上挂红贴彩,红纸屑满地,妇人大多手挽着篮子,上头盖一块花布,另一只手牵着孩子,跟同行的妇人说说笑笑。
她只瞧了会儿,林玥缃近来迷上了话本,连坐马车都不忘带上,瞧到落笔精妙处,就拿着话本递过来,邀林月回同看。
林月回也不扫兴,即使觉得流于俗套,也靠过去谈论起话本来,姐妹俩挨着说了一路,便到了齐府。
王秀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领着儿媳女儿上门拜年,齐夫人早就让一帮儿女等着迎接,齐家子嗣众多,大多是庶出的。
齐夫人也从不介怀,她生了四个儿子地位稳固后,丈夫就被她踹到一边去了。毕竟一个通房纳妾也从没断过的男人,何至于放在心上。她也从不苛刻磋磨底下的侍妾,反倒心疼她们被一个老男人糟践。
待庶子到了开蒙的年纪,她就让庶子上家学,请先生督促学业。庶女则请闺塾师,不求学得有多好至少要明事理。
是以那些侍妾庶子女也从不会有越界的心思,齐夫人把家牢牢管在自己手里,连齐员外在家里都越不过她去。
待王秀她们一进去,一帮子的公子小姐齐齐见礼,而后又挨个上前行礼,王秀就每个人都发了个沉甸甸红彤彤的荷包,包里装的都是金银之物。
那些公子小姐接到手便真心实意道谢,齐夫人嫌他们在这碍事,就让他们先行退下,自家姐妹间谈谈话,一时夸了团团又说淳哥儿虎头虎脑的。
没过多久,齐夫人让婢子给黑漆方桌铺上大红绒毡,又从紫檀匣子里取出马吊牌来,齐齐整整摆着。
齐夫人早就手痒了,把手炉搁在一旁,自个儿上手去整牌,还不忘招呼,“姐姐你也来,还有和仪跟顾蕙,我们小打一场,难得有闲的工夫。”
“祺姐儿坐到我旁边来瞧着,姨母还有话要跟说呢,”齐夫人又起身过来拉着林玥缃的手,握住不放侧身跟林月回道,“本来琨玉昨日得去拜年的,尤其记挂着说要谢表妹。可他身子未愈,不过除夕熬了半夜,第二日就浑身打摆子。但他又记挂着,只能劳烦禧姐儿你去瞧瞧了。”
林月回心知肚明,这是要支开她。什么事是她不能听的,无非是关于姐姐的婚嫁,没半点意思,她深感无趣。
不过她要是坐在这搅局,她娘到时候都得提溜着她的耳朵出去,只能朝林玥缃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转头就去了齐韶的院子,齐韶坐在一个顶矮小的凳子上,半弯着身子挨近火炉子,逗他那装在笼子里的鹌鹑。
“本来可以带着它去跟和景他们斗的,一准赢,”齐韶见她进门,手撑着旁边的半高案几站起来,提着笼子惋惜道。
年节为衬得喜庆,他还穿了件石竹红色的袍子。红的袍子,发白的脸,大病初愈后没有精气神的脊背,走起路来身形不稳。
林月回在一旁抱手冷言瞧他,“都走不稳还不忘去玩乐,姨母这些日子想必费了诸多口舌劝你,我道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
“禧姐儿,你现在骂人可真是远打周折,指山说磨,一点不直接,”齐韶站那笑,又闷闷地咳了好几声,缓过来后他怆然,“不过待出了年后,我就得去金陵了。”
林月回放下手不说话,脑袋略歪了歪瞧他。
齐韶摊手,说话又变得吊儿郎当,“我大哥说我只会招猫逗狗,爱交狐朋狗友才会惹出祸端来。他要盯着我让我考出个功名来,想带我去江宁。”
“我当然不肯,好说歹说要他换到金陵,你也知道的,那么美女如云…”
“我不知,我知你是逢着好花采几朵,逢着好酒喝几杯,好东西白白被你糟蹋了,”林月回没半点好气,让齐韶到金陵去进学,不亚于把猫放到全是鱼的池子里。
林月回也没走,想着再刺他几句,“望表哥你悉知,风流不是下流,还有别惹厌当知己,肉麻当有趣。”
齐韶下拉着眼皮瞧她,继而抱胸,“我是那种人吗?”
“是。”
齐韶捂着胸口,假做生气,“好没趣的人,”转眼就收起神情坐下,面色平静,“其实我一直都知晓宋闵对我不满,也晓得你同和景一道诓我。宋闵有句话说得很对,他说我要不是命好,但凡像我这样的草包,生在个吃人的家里,都得连皮带肉被吃得干净。要是齐家完了,我就跟他一样落入泥潭不能自拔才算可笑呢。”
“我从不为寻欢作乐悔悟,只不过躺在床上时也总会想,心厌色沮后就想找正事做,到那时就算齐家不能庇佑我,也还有条退路可走。”
林月回觉得宋闵虽然恶毒,可看人倒准,就凭齐韶现下这副样子,到时候齐家但凡有点事,他都无法自保。
“表哥,虽然人生而必有用,但你有这个觉悟总是好的。只是我真的奉劝你一句,在书院多读书,多动脑子,三思五思再后行,别买官别入官场,黎民百姓够惨了,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