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中)
第二天一早,熙和就跟着哥哥来到了懿德宫。
九岁的小太子跪在妹妹床前,紧紧握着她的小手,红肿的眼圈像是昨晚哭了一宿。皇后面带戚色,可她贵重的教养使得那些情绪鲜有外露。她对熙和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看到柔软的掌心结了小小的茧子,便知道她这一向在家里做了什么。
太子的保姆与顾逢恩说了些耳语,逢恩小心地拉了拉太子的衣袖,想让他出殿去,怕把屋里的病气过给太子。
小太子看了看面色潮红的妹妹,心有不舍,可看看母亲略显忧虑的神色,还是听从了表哥的话。
他松开妹妹的手时,公主软软的小口糯糯唤了一声哥哥。定权顿时心如刀绞,他不愿离开,想一直守在妹妹身边。
熙和困惑地问姑姑:“阿衡是什么病?明明中秋节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生病?”
皇后没有回答,望向熙和的目光有几分罕见的爱意。她抚着她的小手,说,“怜儿习武也是好的,不管是在哪里,都能保护自己。”
熙和的心事被皇后看穿,羞赧地低了头。
皇后说,“你去看看阿衡,便出宫去吧。等过些日子,等阿衡病好了再来跟她玩耍。”
熙和点点头,走到床前,跟公主说,“阿衡要快点好起来,等过些天我再进宫来,给你带画成小老虎的糖人。”
她看到小孩儿纤长的羽睫动了动,便想她一定是听到了的。她很高兴能给她一个念想,她以为有了这个念想,公主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顾逢恩带着熙和出了宫,神色有些怏怏。他牵着小妹妹的手,想起她刚出生时也是那么大一点儿,刚学会走路时便满院子的追着他喊哥哥。那时总嫌她聒噪,比起妹妹,他还是喜欢弟弟多一些,便不愿抱她,也不愿与她亲近,每日仍是跟三郎去爬树掏鸟,直到母亲病逝时,阿怜钻到他怀里哭,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有个长不大的妹妹要拉扯,要替出门在外的父亲和大哥尽到家兄如父的义务。
虽然这一年多来,顾逢恩深刻地意识到,比起三郎,他这个哥哥当的可谓是毫不称职。但他仍是风流纨绔成性,总觉得那小冤家横竖已经自生自灭了这么多年,自己管不管教她,都不耽误她每日例行的与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事物厮混,便也懒得多此一举。
可是今天,看到公主病得那么重,看到三郎那么伤心,再看看一旁地上跑得欢快的妹妹,他忽然有些恐慌。阿怜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公主病重,听说连太医正都回天乏术,只怕这次,真的很难救回来了。
他第一次开始害怕,怕会失去这个在身旁聒噪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她已经是他在侯府里唯一的亲人了。
少年敏感的神经被秋风吹动了,他把阿怜抱起来,她两个小脸蛋儿软软的,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红色的发带盈盈垂下,衬得她肤色雪白,笨拙地挥动着手臂去抱他的模样竟是可爱至极。天气转寒,可斗篷下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却还是热乎乎的,抱在怀里极是安逸。
顾逢恩一路抱着小妹妹出了宫,屏退宫人,只他两个,走过集市的时候,给阿怜买了一串糖人。
熙和不知道大坏蛋顾逢恩怎么忽然转性了,但她还是乖巧地伏在哥哥怀中,欣喜地吃过哥哥予她买的糖人,而后便亲昵地偎在哥哥肩头,待到家时,已经甜甜地熟睡过去。
那个甜甜的梦里也有糖人,可那时熙和却还不知道,小小的公主,最终也没有等到她再入宫去的那天。
***
定新三年冬,咸宁公主薨逝,陛下哀恸。
公主治丧,武德侯奉命返京扶棂。葬仪上,平时安顺的小小太子在舅舅怀里哭得天崩地裂,萧睿鉴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被他掩饰的很好,根本不易察觉。
顾氏为国朝皇亲,亦是公主母族,故人人如断肝肠,悲戚之色,绝非仅仅是做戏。
引起萧睿鉴格外留心的是顾家的姑娘,与逢恩的跳脱截然相反,她安静得叫人甚至很难注意到她的存在。
熙和站在灵堂旁边,用麻衣一下下拭着眼里的泪。往日清澈的凤目肿了一圈,半截袖子已被她抹得水湿,白皙的小脸又沾了飘起的纸灰,叫她糊成了个花脸,毫无宫仪可言。
看得出她已经很伤心了,却不敢放声哭喊,只是在一旁静静垂泪,无人问津。
萧睿鉴知道她与公主很是要好,如今公主殁了,她定然是伤心的。便吩咐王慎,多拿些绢帕去送给顾姑娘。
熙和得了陛下的恩典,却不自知,捧着绢帕擦拭脸上的涕泪,好似是哭得久了有些晕眩,竟跪在灵前,久久不能起身。
那厢壁顾逢恩拍着太子,好言好语安慰着他的小表弟,独留那小女子一个人在那里,瞧着便叫人心疼。
丧仪过后,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陛下竟下了一道诏书:顾氏女熙和,贤良温淑,敕封平阳郡主。
所有的人都在琢磨这其中的深意,可却只有萧睿鉴知道它真正的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