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

会跑动，形状贴合？

她手指细细地摸过鸡心，杯垫，在Excel文档上记录数据。

这款术后文胸，在某宝上销量第一。虽然已是这堆术后文胸中的佼佼者，但款式还是有点老气，实用性也不够。

周绯脑中又响起唐君柔的一番话。

术后内衣，它首先是一件内衣，满足人们爱美的需求，让术后女性穿了之后，跟术前没有任何区别。它一定是美和舒适的统一，在覆盖性、包裹性、包容性上做到极致。

“飞飞，飞飞？”

门外，传来周令楠的温柔呼唤。周绯赶紧放下内衣，推门出去。

“今天有去哪里玩？”周令楠打包了一些冷菜回来，将冷菜放进碟子里。

“没去，热都热死了。”周绯说。电饭锅里，饭已经煲好了。周绯拿起饭勺舀饭。

“你的小陈同学不来找你玩？”周令楠似笑非笑地打趣女儿。她娇养大的宝贝，她最清楚了——飞飞长了一张红颜祸水脸，从小到大桃花运都出奇地好，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有人给她送情书。对于少男少女的青涩感情，周令楠只旁观，不插手。她家飞飞对感情开窍得很晚，面对小男生送来的情书一律摇头。

三个月前，周绯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和她同一个学院，是海城知名老牌服装“绮梦”的太子爷。

说起陈峥泽，周绯“刷”地脸红。“他找我看电影。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周令楠：“你们两都快毕业啦。他的去向落实没有？”

周绯：“嗯，不知道。听安妍说，反正他工作不工作都行，不工作就回家继承家业。”

周令楠：“想不想去绮梦工作，想的话，请小陈同学帮个忙。你又得过学院的金奖，去他家工作绰绰有余。”

周令楠仍没放弃说服女儿另找工作的希望。术后内衣设计师，这条路真不好走，周令楠不舍得周绯吃苦。而且，她也想尽可能地将女儿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不去过多地参与术后女性的痛苦。

周绯只是摇头。她的工作，她想自己做主。不要妈妈来掺合。

“我的工作，我自己搞定就好。妈妈，你是不是该体检啦？”周绯夹起一块小炒肉片，选择转移话题。

自从切除患部后，周令楠格外注重体检，每半年就体检一次。上半年已经结束，又到了她该去体检的日期。

“下周去。”周令楠说。

“我陪你去。”周绯说。

“也好。你也去做一个全身检查，有问题早发现，早治疗。”周令楠特别重视周绯的健康，体检就这么被定下来。

楼下，陆景初一个人坐在饭桌边。周家送来的猪蹄还剩下最后一块，他放进口中。猪蹄在冰箱里冷藏四天，失去了最初的软嫩，像是在嚼橡皮筋。

陆景初一贯节俭。除非那些为了符合健康要求丢掉的菜，其余的菜他会贯彻光盘行动。

吃完饭，陆景初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关注肿瘤科研究最前沿的动态。刨去睡眠后，他每日休闲时间，三分之一用于进食，三分之一用于健身，三分之一用于了解医学期刊上的最新研究成果。

他必须对每种药物随机临床试验反馈的数字高度敏感，同时又大量整理病例。他一直记得领他入门的那位肿瘤科教授的话——临床决策是对个案分析的极度依赖。世界上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也不存在两名症状完全相同的患者。检验的结果，并不总会完美地落入教科书上划定的数值区间。

因此，在临床实践中，往常的个案就是当下决策的重要依据，当下的个案，也会为来日的决策提供支撑。

黑白石英钟，时针指向十一。

陆景初上床。他闭上眼。

女孩蹲下身体去捡快递。被缝上圆形凸垫的内衣，快递盒上扎眼的“义乳”二字。

手术室里，白色的墙壁光溜溜的，无任何装饰，显得很冷。女人戴着一顶粗糙的假发，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行在走廊中。女人皮肤干燥糙黑，原本美丽的鹅蛋脸一点点瘦削，干瘪下去，只是一双眼睛明亮柔软。

她脸色凄怆，目光柔软得令人悲伤。那样的目光，哪怕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同陆景初对上，他仍不敢去直视。

女人死了，以一种怪异的、破碎的姿势躺在楼底。

黑暗里。陆景初忽然坐了起来，胸口一阵阵钝痛。梦中窒息感如潮水将人阵阵席卷，他捂住胸口，好似被搁浅上岸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