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来于前朝侍候的内侍打探些消息,青澄甚机灵,拿着些宁娈亲做的糖蜜点心只自后宫中绕走了一大圈,便将前朝情形尽数打探了来。
那东疆王钟离溯兵临新京城外已三日,除了向内城投射些檄文,便再无动作,不攻城不攘战,只日日操练兵马。
晨起、黄昏,总有城外练兵之声传入城内,整齐啸亮,令人闻之便觉振奋。
初时城中百姓尚担忧着争乱一起难免便受殃及,可几日之后观东疆王行事,反倒放下一大半心,索性恢复了正常的生息。
不知是被东疆王的兵马逼得失了理智还是体内的疯病复发,那日钟离九于皇座之上,瞧着上上下下只顾言语讨论不休却无一实策的众臣工们,忽而便笑起来,仿似酣醉之人,尽现狂悖之态,手指点着下首所立诸臣,笑不可止道:“你们从前各个都想做权臣,不过是欺朕无根基无兵权,如今东疆王就列兵在外,你们又各个缩背耸肩如鹌鹑。怎么,平日里满口忠君之词,如今却又这般畏死吗?”
话毕起身离皇座,向一边垂首的内侍道:“取剑来。”
内侍将殿后悬挂着的宝剑取下双手呈于钟离九手中,他便握剑从高阶之上疾走而下,边走边道:“统营提督郑躅何在?”
郑躅面有犹疑,下意识望向左列首位所立的韩相,随后出列躬身道:“臣在。”
钟离九道:“皇城内统营兵马五万,与朕一同出城迎战!”
郑躅一时愣住,尚不及做反应,韩相率先出列道:“陛下不可啊!以五万统营兵马去迎战东疆王,便是以卵击石,实不是智举!”
韩相一出口,便有其他臣子纷纷附和:“韩相说得是,陛下三思啊!”
钟离九的笑声起自喉底,眼中又现出疯态来,他踱步一周,随后转头望着郑躅,笑声难抑道:“满朝文武,竟无人敢为朕一战吗?”
眼下之势,已至穷途末路,可这穷途末路,只是他钟离九的。
郑躅抬目再望韩相一眼,心下稍定,便仗势而放肆道:“臣统营五万兵马,是为守皇城而生,岂可为一人而赴死。”
君在上,自是天下敬万民仰,可若君落势,这天下之人则尽可是欺君逆徒。
钟离九仿佛全然不在意郑躅的逆君之言,仍旧笑着,踱出数步远。
郑躅虽是武将,也不过是个仗势之人,如今心知钟离九已落势,方敢出此等逆君之言,可话出口,心中亦是打着鼓的,见钟离九浑不在意地踱步出去,心下稍安定下来。
可钟离九忽而又转身回来,口中说道:“既不能为朕而战,朕留你还有何用?”
话罢提剑倏然向郑躅刺去。
郑躅身为武将,自是有警惕之心,猛觉身后有异,便迅疾躲避,面色大异之下绕殿柱而旋走,口中呼道:“韩相救我!”
话音初落,只闻“噗”的一声,钟离九手中之剑已然自他后心刺入前心而出,当即毙命。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原本安列两边的诸臣们忽然便向外散开,仿佛生怕下一个被钟离九杀的便是自己。
钟离九再将剑抽出,郑躅瞬即仆地,身下鲜血慢慢溢出,浸染于地砖之上。
钟离九提着剑,剑尖上兀自滴着血,他笑着睨向左右两侧张皇不定的众臣,一步一步又再踱步上了高阶之上的帝座,颓然坐下,手中剑便就丢在帝座之侧,发出“铿锒”一声响,他虚抬手向着殿下众臣轻挥几下,语气懒怠道:“朕疲乏了,众卿退下吧,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