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不可
宁娈垂眸,掩下凄惶神色,任凭侍卫上前在钟离九的面前将她带走。给宋之豫交代的事还无定论,她自然不能再像来时那样还跟在他身侧。
返回行宫之后,宁娈便被径直推入一间房中关了起来。
房间中光线昏暗,初一进来便觉气味腥膻难闻,待眼睛适应起来,方看清屋中摆设,原是一间晾晒兽皮之所。
房中四处穿插的横梁处挂着的尽是这几日狩猎的野物所剥下的皮毛,还有一些不知道风干了多久的成条状的兽肉。
她心中仓皇难以名状,仿佛自己就同这些被狩猎的野物一般,等着随时被剥皮剔肉。
可另一方面,她却又总有些隐隐的期盼,盼着钟离九会护下她的命。
可这期待所倚仗的又是什么呢?
打从她被韩相派人寻到,又被当作女宠送入宫中,再送到钟离九的面前,她便已然是一枚石子、一棵草芥,从来死不足惜,只看是否死在了一件值得的事上,又是否为自己的主子带来了价值。而自入了这皇城,她的主子无从选择,也只能是钟离九。
可想起方才狩猎场上的情形,他眼神中的那种漠然冷意,她心中又忐忑起来,钟离九真的愿意护下她吗?
她在这腥膻气浓重的房间里被关了许久,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只是听着外面时而有脚步声杂乱,时而又有人声喧闹,将近傍晚的时候,她竟又听到了一个近乎垂死的嘶吼哀鸣之声,是个男子的声音,入耳可怖,令人胆战心惊。
外面的天色一寸寸黑下来,直至彻底黑透,整个行宫终于安静了。
约莫到戌时末,门外响起锁孔入钥的声音,随即门被从外推开,有侍卫于外面道:“宁美人请随我来。”
宁娈心中害怕,脚步出了那门便停住,问道:“带我去哪里?”
侍卫回道:“自然是去见陛下。”
那侍卫一路将宁娈带到行宫内的帝王寝殿前便离开了。
宁娈望着那两扇高大殿门,心还一径砰砰跳着,直到里面钟离九的声音传出:“还要在外面站多久?”
她方恍然回过神儿来,双手推开门走入钟离九的寝殿中。
钟离九已换了一身寝衣,此时正坐在寝殿内设的书案旁看一卷书简,见她进来便招手道:“过来,到朕膝上。”
他的神情太过寻常,仿佛白日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狩猎场上射杀大臣一事,也没有众臣请求处死宁娈之事。
这半日囚困,又是在那样的房间中,想必身上味道并不好闻。宁娈踟蹰着上前,顺从地坐到他膝上,果然便见他皱了下眉头,侧头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下去了。
他一手持书简,一手便落在她腰际以下,轻拍了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怕了吗?”
若他不问这话也便罢了,可他既问了,不知怎的,眼眶中便瞬间有酸涩的泪意泛涌上来,她侧头向一旁想要躲避开他的视线,只轻声答了一个字:“怕”。
“是怕我护不住你,还是怕我不愿护你?”
“都怕。”只是这俩字她只在心中回答,并未说出口。
钟离九想必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无端一声哂笑,继而便煞有介事道:“朕这样薄情寡义之人,怕也正常。”
他再瞥向她,假意没有看到她眼中垂落的泪,只缓声命道:“去浴殿沐浴,去掉这一身腥膻味,床上等着伺候。”
待沐浴完毕,宁娈着寝衣入帐,很快钟离九便也掀帐而入。
幔帐之内翻云覆雨间,正是一番急雨待纾、魂失魄落之际,耳边隐约听到他说:“往后不可与他这般,若然我定不安生。”
宁娈心中莫名地好似失了一块儿,迷离中强拔回一丝神智,磕顿问道:“师叔说···谁?”
钟离九不语,覆唇于她嫩白细颈之下······
片刻后再移至耳畔,低声道:“只管说,应不应我?”
宁娈的神智再不能回笼,虽到底未懂他说什么,此际也只一径胡乱应着:“好,都应师叔。”
原本五日的狩猎行程,因第四日兵部尚书宋之豫的死亡而败坏了心情,第五日自然便不再成行。
早早地返回皇城内,钟离九便在御书房中一拨又一拨地会见大臣。
兵部尚书之职乃是要职,空缺一日便要积攒诸多事项,需要早早选定新的尚书人选。
宋之豫之前一直是韩相身侧的得力倚仗,亦是替他阻挡风势的屏障,故而这些年,既做了琰肃帝的眼中钉,后来又做了新帝钟离九的肉中刺。他虽大权在握乃至性情狂妄,可确也过得处处小心,行怕遭刺、食怕下毒。谨慎至今,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竟这般被新帝钟离九在狩猎场上堂而皇之地射杀了。
当初琰肃帝钟离茂春终于意识到权臣做大危于皇权,千方百计欲砍韩相之势,韩相不得已便暗中寻到钟离九,观他不过是个好色之徒断定其难成气候亦好摆布,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