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克制

落下，举步随着他走回内屋之中。

他坐回窗边小榻之上，问宁娈道：“为何回来？”

宁娈道：“为取我从前的一件旧物。”

小榻桌案之上放着一只酒坛，他手指扣住酒坛只浅浅喝下一口又放下，“是你当初从品月楼离开时带出的那支银簪吧。”

宁娈没有否认。

此时在这屋中久了，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知道秦愚在望着自己。须臾后听他轻声道：“别找了，自你走后这屋里曾有贼进入过，被窃去数物，包括那支银簪。”

放着别处不窃，来窃这无人居住的荒废院子。进屋窃物的贼不必秦愚明说，两人都心知肚明，除了钟离九还能有谁？

既然想取之物已然不在，她此番来便已没有了意义。

秦愚见她不再言语，似猜透她的想法，缓缓道：“可想过，你既回来了，便再也走不得了？”

宁娈冷静道：“师父又不是师叔，自然做不出强求之事。”

秦愚摇头笑道：“你又怎知我心中没有生过那些卑劣的心思？”

宁娈望着他手中那坛桃花酿，见他又抬起坛口喝了一口，倏然便浅笑起来，轻声道：“看师父这般情态，倒似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

秦愚亦不否认，只是含笑看她。

这次相见，他似不再是从前的秦愚，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宁娈。

宁娈轻叹口气，侧身倚向小榻方桌之旁，隔着一张方桌看向秦愚，总有一时半刻的沉默，她才终于开口：“我在秦家庄中住了三年，庄中之人的相貌、体态、声音我亦是熟的。那日新京城外鹿山之上，若非师叔替我挡下，我便死在了吴大婶的暗镖之下。”

秦愚的神色并未有丝毫遮掩，他是知晓此事的。

“那件事，并非我授意。”

秦家庄所经营数年的情报网事关北琰国运，和黎民百姓的安稳，可自韩府一见之后，钟离九便出手，将之毁却一半。这才逼得江北一刀田瀚与吴莺等人暗自谋算，在鹿山刺杀钟离九。这件事他们本就是瞒住了秦愚，若非如此秦愚又怎会放任他们行事，那江北一刀田瀚与吴莺二人也不会就此折在鹿山之中。

可除此一句，他并没有再做其他解释，只是隔了很久方说道：“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些误会。”

“可桩桩件件，却又不是误会。”

陶瑛那桩是真，鹿山那桩也是真。

话至此处，师徒二人再无话可说。

外面夜色已深，原本宁娈只是想着取走银簪，再悄然宿上半宿，而后便离开这里。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秦愚。

秦愚晃了晃手边酒坛，听那声音似已快喝空。

他问：“几时走？”

宁娈坦白道：“与船夫约好寅时河边接我。”

他道：“那来得及，待做完那事，我去送你。”

宁娈心砰砰一阵乱跳，面上的忐忑虽被掩在黑暗中，但是声音中的忐忑不会。“师父要做什么？”

秦愚似是微愣了一下，突然又醒过神来，笑容发涩道：“你别怕，我不会的。”

有些事从前既不曾发生，现下这般境况便更不能发生，那些卑劣的心思纵使当真生出过，总也是要将它囚压、撕碎在心底，若一个不慎被那卑劣心思逃出半分形迹来，便要似狂兽出笼，再阻碍不住。他绝不愿如此对她，纵然她已不信他。

说完秦愚便放下酒坛，于榻上盘腿而坐，双掌向上置于膝上，竟是要硬以内功将酒意逼出体外。

她咬唇看向秦愚，静静地不敢开口说半个字。

“桃花醉玉面”以桃花酿制，内中又放过莨菪子，是可致幻的春酒，且不说秦愚身患桃花癣，自来便不能与桃花所调和之物相触，再又加之这莨菪子······

她知道被这酒蛊惑的感觉，此时便更知他的痛楚和极度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