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江瑶儿倒吸一口凉气。
散漫磁韵的声音响起,像是空阁中一曲琴调,缓慢又铮声颤颤,杀机暗藏。
“齐都尉,难得一见啊。”
齐都尉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汗如雨下:“下官未曾听闻王爷亲临,礼数不周,请王爷责罚!”
“本王几次前往西陵营,都未能见到齐都尉的尊容啊。”
这句话像从天而降的巨石登时砸在齐都尉后背,他“扑通”一声匍匐在地,比起下跪,更像求人饶命:“下官害了风寒居家修养,卑职若听闻王爷亲驾,爬也是要爬回西陵营为您效力!”
“定是通传不利!罚,狠狠地罚!”齐都尉大叫着,嗓子撕裂破音,“不知王爷需要下官做什么,下官定肝脑涂地!”
屏风后的江瑶儿咽了口吐沫:这话可不兴说啊。
端王爷语调带笑,却似冷酷冬风:“正好有一件,需要你为我做。”
齐都尉如蒙大赦地笑起来,他抬头眼巴巴地仰视着端王爷,等候端王发号施令。
江瑶儿缓缓侧身,她看着暗色华服的年轻男子缓缓弯腰,低声密语般对跪地的齐都尉说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在场人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含义,下一刻刀影闪现,犹如夜空惊雷,“噗”的一声血柱喷溅,刘都尉的头颅咕噜噜滚在地板。
跪地旁观的周富郎惨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到角落,刘都尉的无头身躯向一侧歪倒,撞上桌沿,桌子随着尸身一同翻倒,放在桌上的孔雀蓝小盏“啪嚓”碎在血泊之中,亮眼的蓝被温热的红淘洗,仿佛融为一体。
江瑶儿颤抖的手捂住嘴巴,以免不受控制发出声响,她不敢去看屏风外的场景,仅是月白屏风上溅上的血点都让她感到无法承受。
巨大的恐慌之下,江瑶儿又听见脚步声。只是此刻的脚步声不再清音回荡,而是沾了血水,淋淋作响。
男子修长高挑的身型立在屏风外,留下一道阴影。
江瑶儿抖若糠筛,她感受到一束犹如实质般的目光透过屏风落在自己身上,而那人也清楚她的恐惧,正玩味、审度地欣赏着。
紧绷的空气忽然松弛,那是端王爷呼出的鼻息,他转身对佩刀随从说:“走了。”
随从接过端王爷扔来的染血长刀,二人脚步声下楼,频频惊起沿路人的诧异惊呼。
江瑶儿向后扶住木柜台面,她全身发软,撑着柜面缓缓滑倒在地,面色惨白。
端王萧礼,乖戾暴虐,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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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瑶儿从突如其来的恐慌中缓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她和周富郎面对面坐在马车里无言静坐了一下午。
周富郎虽然是平陵的乡霸,杀人放火暗渡陈仓的事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但眼瞅着齐都尉被斩首,眼瞅着这颗金贵的头从颈项里滚下来,还是带给他不小的震撼。
“居鹤楼聚集的人非富即贵,端王爷白日杀人,这下平陵贵族圈全都睡不着了。”周富郎心有余悸道。
江瑶儿忽然想起端王爷那句话,问:“杀一儆百,这个百是指?”
“朝廷剿匪要乡绅富豪纳捐,没人纳。”周富郎思索着,又想起一茬,“但为了款项,怎么犯得上杀人呢?”
江瑶儿注视着周富郎的眼睛:“杀的可是军营都尉。”
周富郎摆摆手示意江瑶儿不要再说了:“不想这个,我送姑娘回去。”
“去阮府后的那条河。”江瑶儿道。
周富郎没想到她把话说的这样清楚,阮府后的河,说明她是偷跑出来的阮家人。
马车停驻在青青河畔,周富郎为江瑶儿掀开帘子,那时他望见了阮府的荣耀所在——绣楼。
献灵帝在阮老太爷辞官回乡时赠此楼,皇家梓人名匠画图,顶上琉璃瓦、垂脊兽出自望京窑口,栩栩如生闪亮夺目。
周富郎望着绣楼上流光溢彩琉璃瓦,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与江瑶儿目光相接,江瑶儿颔首作礼,转身告辞。
若是平陵谁与琉璃瓦接触最多,唯有阮家人。阮家只有一位小姐,家教甚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许是某个丫头奴婢。周富郎看着江瑶儿提裙赤脚跨河,心想:那也是个不得了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