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养孩子第一件事是整一件厚实的棉衣。霜序晚从柜子里翻出自己本就不多的棉衣,狠心咬牙下了剪子。
她并不通针线活,所以缝的针脚全在外面,但好在料子多,缝实了也能穿。
小望月还没养成美丑的观念,只要是霜序晚给的,他就欢喜。这叫霜序晚分他半个馒头时心中的肉痛减轻了不少。
“天老爷,养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吧。”她嘀咕着,将草药背在身后,犹豫了一下,不能放心将小孩子一个丢在家中,于是拦腰将他扛在肩头:“我带你去镇子里卖草药,困了就睡。”
此时还未天明,因得没有马匹,她需要徒步到镇子上。
“好。”小望月点点头,看着竹篓里蔫蔫的草药,小心翼翼扯着她衣裳,道:“对不起师傅。”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只当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
“我,把草草坐坏了。”小望月低垂下眼睫,别瞧人小,却懂事得很,他或许不能理解草药是什么,却知道那对霜序晚很重要。
霜序晚一怔,掌心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那不是你的错,是你那脏心烂肺的爹娘的错。”
丢孩子还砸人饭碗,这是结仇呢。
小望月摇了摇头:“娘,好。”
“丢了你还好?”
“不,是,师傅,师傅,娘,好。”他笨拙地解释。
霜序晚听明白了,笑道:“我好?你这认新娘的速度还挺快。”
“没有旧娘,在,山里。”他又摇头。
可这一次霜序晚却听不明白了。
小孩子讲话哪有那么强的逻辑,她也不深究,一大一小就这样走出了坑坑洼洼的村子,一打眼瞧去,还以为他是大补丁身上缝的小补丁。
回春堂掌柜正打理着药柜,听到熟悉的脚步进门,头都没抬:“唉,如今镇上人家,咬咬牙也将孩子往门派里送,还真就有争气的,我瞧我这药铺子没两天撑喽。”
“那就改卖丹药呗。”霜序晚将竹篓往柜台子上一放,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
“你说得容易,我上哪儿——”掌柜转回身,一眼没瞧见霜序晚怀里挂着的孩子,反而看到那两个小瓷瓶,顿时睁大了眼睛:“你发财了?”
“不是买的,是我炼的。”
闻言掌柜狐疑地打开一瓶,闻了闻,还真是那个味:“行啊小晚,真出息了!”
“我今天带这两瓶,送掌柜的,就当感谢这十年您的照顾。你尝尝,觉得没问题,信得过我,咱们接下来再谈笔生意。”霜序晚琢磨着话,一字一句试探着说,结果话才一落,掌柜就迅速将两个小瓷瓶收进了怀中,生怕她后悔似的,连连应道:“来,什么生意,你说说。”
她松了口气,心里底气也更足起来。
娓娓道:“掌柜的您看啊,如今,都是什么人还坚持着来药铺子看病?穷人啊!所以就算丹药再好,那也得拿得出钱来才行。我这儿有些普通的丹药,跟城里比不上,但在镇上在村里绝对稀罕。不妨咱们合作,我炼丹,放您这儿卖,比那些丹药铺便宜一半,穷人们也能买得起,薄利多销,如何?钱如何分嘛,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凭咱们这十年老交情,这就都不是事儿了,您说是不是?”
说着她颠了颠怀里的,开始胡诌:“前些天亲戚投奔过来,就那个什么云渡城,靠着南边老是发水,把他们家那土坯子房冲垮了,娘死在水里,爹好不容易抱着他一路走到上尧村寻我,一见着我,紧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人便过去了。真是可怜见的,留这么个小孩子,到底都流着霜家的血,我怎么忍心不管,这不,以后得养孩子了,兜里缺钱!”
“哟,我说这小团子哪儿来的呢。”掌柜的终于从钱眼里抬起头,往她怀里瞧了瞧:“你这孩子,年龄小,不懂,心软就应下了,可带着这小东西,以后还怎么嫁人。”
“也不是非得嫁人,孩子是条命,更重要。”霜序晚笑了笑。
在所有人眼里,以她家里的情况,她若能嫁个男人靠着,便从此不再愁吃,那就是最好的命数。可在她看来,说好听了是嫁人,直白点,去做下崽的母猪还差不多,若真进了大户那也是卖身做妾的命。她才不要想不开如此糟践自己。
“你呀你呀。”掌柜皱起眉头,不太赞同她如此自断后路,可医者仁心,命更重要不假。
于是她转去翻了翻竹篓,虽见里面的药草多半蔫了,却还是按常价给了铜板。
“拿去吧。你找个椅子坐下,咱把丹药的事再详细说说…”
“哎!多谢掌柜的!”霜序晚大喜,在小望月屁股上轻轻拍了拍,小望月睁着那双圆溜溜清亮的眸子,配合的十分好,有样学样道:“多谢掌柜的!”
乖巧的孩子招人疼,两人拟完契,掌柜不知从哪儿掏了块饴糖塞进了小望月手中,逗弄着问:“叫什么呀?”
“望月,是师傅取的。”他脆生生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