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但他仍是妥善的给予回应,那是良好的教养浸润出的风度。
此时新房中的其他人也在打量许清浅,眼前女子着青色婚服,额间贴花钿,薄施胭脂,愈发显得眉目如画。
许清浅在众人的打量中反应过来,立时回忆着当年那群小娘子的模样,装出了几分羞涩。
众人心下暗道,这才对嘛,谁家新妇不害羞。
纵然后来她读了书,晓了世情,可还是不懂那些小娘子为何害羞,也仍旧不会害羞。
众人走后,周淮安率先开口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言疏影。”许清浅回道。言疏影并没有改姓,也未入萧氏族谱。
“可是取自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一句?”
许清浅读书识字不过三年多,诗书少有涉及,不过这首山园小梅她是知道的。当时师父为她取名时教了她这首诗,希冀她如秋水般澄澈安然。
她和言疏影也算有缘,名字取自同一句诗。
她浅笑道:“对,我知道你叫周淮安,字子慕。”
周淮安少年时风流浪荡,惹得许多女子倾心,对女子的爱慕习以为常,应对自如。
只是今日对着这个自己主动求娶的新妇,终究是心怀愧疚,斟酌之下还是说道:“先吃点东西吧,我让人准备了一些吃食。”
他的大丫鬟雪影,霜华二人带着四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在桌子上摆下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四样小菜。
夜间不宜多食,盛面用的是小碗,四样小菜也都很精致,分量不多。
许清浅吃过后忍不住道:“郎君,你还饿吗?”
看着将面和小菜都吃完还未吃饱的新妇,周淮安不禁失笑:“夜间吃太多会积食,可是还想吃?”
许清浅犹豫一瞬,终究还是点头道:“这么一点,很难积食吧。”
周淮安听了这话,眼中都带了满满的笑意,吩咐道:“雪影,再要一碗面,四碟菜。”
金陵女子以纤瘦为美,饭量都很小,很少有这样吃饭的。
丫鬟进来收拾桌子,看着将第二碗面和桌上所有菜再次吃完的许清浅,一向沉稳从容的雪影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饭菜可还合口味?”其实看她吃得干干净净,不用问也知道是合口味的。
“很好吃,而且我对饭食并不挑剔。”
从前,训练他们的人从不会提供充足的食物,他们需要像野兽一样争夺食物,若是抢不到,就要挨饿,进食时也要小心防备,会有其他人抢夺,食物只是用来充饥的,根本不会在意味道。
后来跟着师父,僧人苦修,吃食方面并不讲究,更不用说那年粮草被扣,她和兵士曾以草根树皮充饥。
周淮安只当她幼年被卖,吃过苦才不挑剔,便不再多说,只起身长揖道:“言娘子,我无心男女之事,你我的亲事,是为结两姓之好。我可向你承诺,待来日肃清朝堂之事,你我二人和离,娘子可以另选良人。至于娘子在这府中的这段时日,可以随心所欲,吃穿用度一应事务都可吩咐雪影霜华。”
想起说书先生讲过的话,许清浅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不喜欢我吗?你喜欢的人是昭烈公主?”
长宁公主萧璃,谥号昭烈。
已经许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萧璃了,人人都当她是他的忌讳,从来不提。可他的新妇,却是毫不避讳,直直地问了出来。
昭烈公主是许清浅的筹码,世人都说周淮安对昭烈公主情深意重,当年公主和亲后,他离开金陵,两年未回。
她便要探探这情意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看着陷入沉默的周淮安,许清浅决定再进一步,模仿着言疏影柔弱的样子哭了起来。
周淮安一向怜香惜玉,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取出帕子递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娘子莫哭,你这般貌美又聪慧,日后必定可以寻个如意郎君,夫妻恩爱。”
听了这话,许清浅忽然笑了,周淮安只觉得这笑和之前的不一样,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夫妻恩爱,可那不是我想要的。郎君可以教我读书吗?”
周淮安心中疑惑,面上不露分毫,道:“娘子想读什么书?”
燕王答应亲事后,他曾着人调查过言疏影,燕王府戒备甚严,能打听到的消息不多,但传来的消息中也说她晓诗书,通乐理,只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想她很是认真地回道:“从前的先生讲的浅显,也不愿让我学史书,我想请郎君教我读史。”
她要好好活着,不做只会杀人的杀手,她要读书,要知晓这世间的生存之道。
她要在这波谲云诡的金陵城中活下来。
这一刻,周淮安发现他对他的新妇了解的还是太少,他应下了她的请求。
【1】出自谢朓《入朝》
【2】出自唐代《催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