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一个月后，众人到了金陵。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1】当真是好风光。

可惜这繁华景象终究只是海市蜃楼，内有党派争权，外有强敌环伺。

只见高门大户之富贵，不见平民百姓之困苦。

周景言将新妇送到金陵燕王府中便回家复命，两日后迎娶。

周府早已布置妥当，新房也已收拾了出来。

周景言喝了口茶解了渴后道：“大兄，嫂嫂已经安全接到，幸不辱命。”

周淮安唤来雪影，吩咐道：“泾州的吃食，还有衣裙脂粉，都要提前备好，不可怠慢。”

“是，郎君。”雪影答后退下。

“大兄对新嫂嫂真是体贴，准备的这么周全。”周景言笑着调侃道。

周淮安执书敲了敲他的头，解释道：“我虽对她无意，但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嫁到金陵，无依无靠，我怎能不看顾些？”

八月二十五，周郎娶妻之日，京城中的小娘子早早抢了长街两侧茶楼中的位子，只为一睹周郎风采。

周淮安身着绯红色婚服，玉冠束发，骑着马，亲领鼓乐队、仪仗队及彩车行过长街，前往燕王府。

茶楼中的小娘子们站在窗边，轻轻放低挡脸的团扇。

团扇后那一双双美丽清澈的眼睛，含羞带怯地追随着那郎艳独绝的小郎君。

府门前，周淮安唱催妆诗：“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壮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2】

身着青绿婚服的许清浅以团扇遮脸，踏出了王府大门，周淮安的声音清润低沉，一首再寻常不过的催妆诗被他念出来也显得格外动人。

彩车之上，她悄悄掀起一角，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身影，恍惚间觉得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多年前的春日。

那时的她，还是个杀手，卑贱如蝼蚁，被训练的麻木又冷漠，每日所想的都是怎么活着。那天，训练他们的贵人将他们九十个人和三头饥饿的黑熊关在了一起。

贵人说，他只留十人。

最后，她成了那十人中的一人。但也受了重伤，贵人开恩，他们可以去一次外面。

那天，是她第一次去外面，她在茶馆角落的床边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学着那些名门贵女带了帷帽。

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可她却很开心。

长街上也像今天这样热闹，只为看那年仅十五岁的探花郎。

身穿红袍的少年郎帽边簪花,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把身旁的状元榜眼衬得黯然失色。他朝着茶楼方向挑眉一笑，那笑容透着十足的潇洒桀骜。

这一笑惹得路旁偷看的小娘子们纷纷红了脸，许清浅不通世情，不知羞涩为何物，可她悄悄学着其他小娘子作出了个羞涩的模样。

那恣意的笑容也印在了她的心中。

茶楼中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说书先生见状，也不讲三国英雄了。

一敲醒木，朗声说道：“诸位既然对这探花郎有兴趣，那小老儿我今日就给诸位讲一讲。诸位可知，我大梁最尊贵的长宁公主。”

有人不耐烦道：“说是讲探花郎，怎么又开始讲公主了。”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笑答道：“杰出儿郎必要配美人，观我大梁，除了长宁公主，还有哪个女子能配这样的儿郎呢。”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说书人又接着往后讲。

在说书先生的口中，他是世家子中的佼佼者，帝王看重，贵女爱慕，闲时斗酒走马，醉卧花楼，不必为活命蝇营狗苟，他活的堂堂正正，潇洒恣意。

那时她忽然就想，我要是能像他一样活着就好了，也是那一刻，她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马上的周淮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偏了偏头。

彩车很快就到了周府门前，周淮安携许清浅进门，仆妇在二人脚下放置新席子，二人跨过马鞍一路到了青庐，夫妻相拜后许清浅便被扶着坐在了床上。

这时，又听周淮安念道：“莫将画扇出帏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团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3】

许清浅缓缓放下挡脸的团扇，抬眼。

眼前人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容颜如玉，眉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温柔又多情。

她定定着眼前的人，轻声说道：“周淮安，你真好看，幸会。”

自来新妇，多脸红羞怯，从未见过哪家新妇在此时盯着新郎看个不停，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她的眼睛生的极好，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一种坦荡荡的真诚和执着。

过于直白的眼神和话语，让一向风流的周淮安愣了愣，才莞尔道：“不曾让娘子失望就好。”他不笑时，略显疏离冷淡，此时一笑，却是风流潇洒。

年轻的郎君声音温和，又略带促狭。即使新妇的话语，是不太合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