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
这几日对于跟随林暮迟来巫山的蜀阳弟子而言,着实有些不太好过。
一是饮食。巫山弟子喜辣喜酸,而蜀阳平日饮食多清淡,他吃不了两天,便觉得胃中燥热,好像有火在烧。
二便是他家宗主林暮迟了,那日宗主邀请白小姐去巫山赏花,回来之后便一直恹恹不乐,时常叹气。看得他也觉得揪心,先前还以为白小姐说不定能做宗主夫人,但现在看来,想必是没戏了。
说起来,这几日对于白小姐而言,似乎也不太好过。他时不时便会瞧见有别家宗主主动找上白小姐闲聊一二,说来说去也无非是感叹白小姐一意孤行,太过冲动,不该放弃宗主之位云云。
一次还好,多了之后难免觉得耳边聒噪。于是最近,白小姐直接扮上了男装,借此躲过他人的絮叨。
转眼间,纳凉会到了最后一日。
入夜,朗月清风,云疏夜凉。热闹了整整一日后的巫山,也慢慢重归静寂。
白岭烟躺在床榻上,横竖睡不着。明日便要离开巫山了,自己却说不上来是如释负重,而是有几分不舍,亦如她重回巫山那日一般,心乱如麻,又寻不见解开的线头。
正此时,房门外突然响起几声笃笃的敲门声。白岭烟开门一看,发现是之前在桥头遇到的那位侍从。
侍从低着头,手持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清茶。
“这是宗主特意为小姐准备的解暑茶,托小人送过来。”
白岭烟一愣,没想到白照雪还存有这份心思,正好她有些口渴,便未多想,接过茶水来,道了一声谢。
临到子时,白岭烟还是了无睡意,不知是因为那杯解暑茶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事难解,她索性起身来,出门去吹吹夜风。想到前些日子那些频频来烦扰自己的人,为了以防万一,白岭烟干脆裹起长发,换上了男装。
长廊之上空无一人,灯笼在夜风之中微微飘荡,落在地上的昏黄光晕交叠而又散开。
白岭烟身子一翻,轻松跃上屋檐,脚尖点过青石瓦片,一路来到了吊脚楼顶。
从高处眺望,整个白氏宗门一览无遗,白岭烟坐在冰冷的屋瓦上,微微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漫天繁星,恍如平静而明澈的碧波,不见波澜。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又在刹那之间倒转回了过去。
她看见风雨桥上那个瘦弱单薄的自己,在众人围观之下被白长鸿高声斥责,又险些遭乌甲蝎咬伤。
而下一刻,人群如烟雾般散去,她又看见枫月节时的自己,神情之间藏着几分拘束,与秦阅州并肩在长桥集市上闲逛,秦阅州帮她换下了蜡染,而她送了秦阅州一把长剑。
再下一刻,集市上热闹的叫卖声从耳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风的呜咽,卷来火焰燃尽后的尘灰。而比风更冷的,是主仆二人之间互相试探,而又互相欺瞒的事实。
白岭烟默默闭上眼,心中好像下着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心间回荡,叫人不得宁静。而冰凉的雨水落下,汇聚成细流,沿着脉络渗进血肉,凝成彻骨的寒。
不知不觉,已发生了这么多事。
白岭烟轻轻感叹了一声。
忽然,翠霜蛇从袖口探出头来,摇晃着脑袋打量四周,好似受到了某种感召。
白岭烟微微敛眉,沉下心来仔细一听,一阵细微的箫声从远方而来,在空旷的天地之间幽幽回响。
箫声曲调低沉古怪,不像是平常乐曲,听入耳中如同寒林鸦啼,悲风穿洞,让人心魂难定。白岭烟眸光一凝,下意识地握紧了银刃。
这曲子旁人听来,或许只觉得烦闷怪异,但她心知,这是用自己驭蛇时的笛音编织而来的曲调。
除她之外,还有谁对这驭蛇的调子如此熟悉?
白岭烟没有多加犹豫,纵身跃下吊脚楼,她身姿轻盈利落,如同风吹落叶,悄无声息间便到了地面。声音似乎是从巫山而来,白岭烟循声找去,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笛音越发清晰。
很快,在一处林间,白岭烟看见了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秦阅州靠坐在树枝上,身着一袭黑衣,长发随意披散,月光洒落,仿佛在他肩头积了一层雪。他手持长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响,双眸平静而黯然,如同一口幽深的枯井,映不出满天星辰。
白岭烟身子一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当听到箫声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猜出了答案。但她却迟迟不愿承认,反而自欺欺人地去追寻箫声的来源,想要一探究竟。而当最原始的想法被印证之时,她却莫名想要逃避开来。
这过于矛盾的想法让白岭烟自己也觉得诡怪,并非愤恨,也并非厌恶,她双手不由握紧成拳,指甲嵌入肉中激起刺痛,以此来让自己清醒一些,哪怕擦耳而过的阵阵凉风,已足够让人神志清醒。
可越是清醒,却越是痛苦。好像她与那道记忆中的人影之间牵了一条沉重的锁链,她背过身去,想越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