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
见他一副骇然不解的样子,脚夫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奇怪了,不是大人您交代说要提前搬货开船的么?”
谢潮生双眉一凝,语气也狠戾起来:“我什么时候交代过!?”
“咦?今早大人您不是派了一位随从来渡头特意说明此事吗?还提前结清了工钱呢!”
“……什么?”谢潮生不用多想,就知道脚夫说的是那位周氏弟子,今早他确实让此人前去解决掉徐望。可他先前收买此人时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自己?
此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朝谢潮生跑来:“大人!不好了!”
谢潮生朝他看去,发现正是那位周氏弟子,不由怒从心起。不过此时的他一身狼狈,身上穿着的也并非周氏的衣服。
那人急急忙忙地跑到谢潮生面前,来不及喘两口气,赶紧解释:“大人!我照您所说,准备去找徐望。但是我刚到徐望藏身的地方,就被人直接敲昏了过去。等我醒来一看,发现我的衣服都被人扒走了!而徐望根本不在屋里……”
周氏弟子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谢潮生的面色是越发难看,双手也不知何时握紧成拳。他急忙住口,眼神左右一瞟,正好瞧见了空荡的仓库和远行的货船。
谢潮生顿在原地,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嗔怒,但于事无补。他转头望向已经追不回的货船——江浪之上,白色帆布随风而动,在阳光映照之下格外夺目,大船推开层层波涛,离岸越来越远,朝着江水与天空交融之处驶去。
一个身姿纤细的人影立于船尾,紫色的衣裙上下翻飞,恍若被风吹开的霞雾,无声弥漫于江浪之上。
船已离岸远了,谢潮生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但他已猜出了女子是何人。双拳不由捏得更紧,直攥得骨节泛白。
白岭烟。
先前英山一别,他是游刃有余的猎者,而对方在山火围困之下狼狈奔逃。
现在却身份倒转,自己反而成了身陷困境之人。
周氏弟子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潮生,发现对方神色间的怒意慢慢褪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戏谑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
大船之上,赵晚晴已经清点完了所有的货物,一块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心情舒畅了许多,这下总算能回宗门交差了。
她走上甲板,发现白岭烟正站在船尾,安静地眺望远方。阳光透出薄云照耀在她身上,为白皙如玉的肌肤镀上一层暖色。
“白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顺着白岭烟的目光看过去,赵晚晴发现一只灰隼在不远处盘旋,随后展翅越过渡头,再也看不见。而渡头之上,围着几个黑影,随着距离拉远,黑影渐渐变成了黑点,最后彻底消失。
“没什么。”白岭烟转过头来,双眸之中映着点点碎光,恍如明澈的碧潭。
“我有点好奇,白小姐是怎么猜到货物是藏在渡头仓库的呢?”赵晚晴眨了眨眼,上午她们二人正准备骑马离开湘州,离开城门没多久,忽然白岭烟改变了注意,带着她来到渡头,仓库门一打开,蜀阳的货物竟然都在里面!
之后,白岭烟让她暂时在原地等等,随后便离开了。等白岭烟再回来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陇城周氏弟子的衣服,和脚夫们交代了几句后,脚夫便开始搬货上船了。
白岭烟笑了笑:“湘州临江,想来想去,也只有走水路,才能最快转移走这么多的货物了。”
而那劫货之人之所以能迅速掌握到陇城的动向,多半是安插了内应,白岭烟索性就赌了一把,回到徐望的藏身之处,正巧撞上了前来行刺的陇城弟子。
赵晚晴垂眸细思了一会儿,又问:“那白小姐怎么知道那盗货的人会晚来呢?我记得渡头上的脚夫说过,那人交代过他们,说是中午左右就要开船来着。”
白岭烟眸光微微一颤,沉默了半晌:“只是运气好罢了……”
其实她明白,与其说是运气,不如说心中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没来由的信任,又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她只是单纯相信……秦阅州会猜到她不会离开湘州,会猜到货物藏在渡头,同时也相信,秦阅州会帮她拖住盗货的人。
无关主仆,无关情爱,无关过往,只是这么相信着。
……
长岑甩着衣角的长摆走进一处客栈的房间,秦阅州坐在屋中,窗户半开正对着江面,一艘大船正缓缓从江上驶过。
秦阅州一眨不眨地看着大船划过江水,就好像双眼与船之间连了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目光随着大船的行驶,一寸寸移动。
过了半晌,他淡声道:“长岑,收拾一下,准备回巫山了。”
“我知道了。”长岑点了点头,目光随着秦阅州看了过去:“说起来,您为何那么确定白岭烟没有离开湘州,而是会去渡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