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蹴而就
白岭烟从袖中拎出一只艳丽的丹枫蝶,那红蝶已经死去,朱色的双翅在烛火的映照下多了一抹诡谲感。
当时在巫山除毒花与毒蝶之时,她偷偷藏下了一只,专程是为今日准备的。
白岭烟撕下一小半红翅,喂进了翠霜蛇的口中。她早先时候已研究好了关于剂量的问题,如今能够保证翠霜蛇发狂时不至于完全失控。
万一出了差错,自己也已经备好了解药。
翠霜蛇吞下红翅后,似是还未满足般吐了吐信子,过了不到半刻,它翠绿色的蛇瞳中渐渐泛出殷红的血丝,恍如于青湖之中绽开的红莲,妖冶却带着几分骇异。
吴六吞了口唾沫,只瞧了一眼青蛇,就赶紧挪开视线,生怕自己作为食物被盯上。
“你先去吧。”白岭烟一边观察着翠霜蛇的表现,一边淡声道。
吴六听此,当即如释负重一般赶快逃出了房间,谁也不知道那青蛇会有何异变,继续待在里面只怕是凶多吉少。
白岭烟吹响短笛,翠霜蛇却没了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饲主,过了半晌,才迟钝地挪动身子,随着笛声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
见没有什么异常,白岭烟松了一口气。她推开房门,顺着木梯朝吊脚楼最顶层白长鸿的书房而去。
空荡荡的长廊上白岭烟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越是靠近书房,她的心便跳得越快,如暴雨将倾之前响起的隆隆雷声,预兆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幼时的自己最怕走这条路,因为一旦踏上顶楼,便代表着她将要面对一场不可避免的责罚。
但现在,过往的惶恐已消失不见,她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在小的时候,她握不稳银刃,制约不了蛇虫,柔弱得如同风中柳丝,在狂风摧残下摇摆无依。而白长鸿便如同手握裁刀的判官,看哪根枝条出了差错,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之一刀两断。
因为是长女,所以要背负更多的责任,因为是宗主的子嗣,所以要面临更多的惩治。而在足够强大之前,白岭烟首先学会的,便是隐藏好自己。
隐藏好自己的怨愤与委屈,顺便扼杀掉自己的软弱与怯懦。
她自知自己无法与那个该称作“父亲”的男人制衡,所以自甘忍下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只要将一颗心炼成铁石,便不会因多愁善感而缚住手脚。
无论怎样的命令她都照单全收,不诉怨语,如白长鸿所期那般成长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刃。等到最后……再用刀锋斩断她与巫山白氏所有的联系。
白岭烟停在门前,左右侍卫都被吴六调走。书房中尚还点着灯,这个时候白长鸿应是在读经。
她深呼吸了一口,看了一眼缠绕在自己臂膀上的翠霜蛇,而后直接省去了敲门请示的步骤,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浓郁的檀香浮在空中,横立在屋中的云母屏风挡住了白长鸿的身影,只余下一个魁梧的影子印在上面,随着烛火轻轻摇晃。屏风上绘制的幽幽百鬼好似簇拥着他的仆从,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衬得此地如同地狱。
吴六先白岭烟一步到了书房,他侍立在屏风前,紧张地看着白岭烟。对于白岭烟如此失礼的行为,白长鸿却不发一言,垂着脑袋不知在看些什么,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
这有些出乎白岭烟的意料,她眉头皱了皱,递给吴六一个眼神。吴六当即心领神会,手慢慢牵住从房顶横梁垂下来的一根细线。
白岭烟一手搭在腰间的银刃上,一手拿出短笛,翠霜蛇见此有些急不可耐地吐了吐蛇信,双瞳越发显得幽红。
房间中静得生寒,甚至可以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滚热的烛泪顺着灰白蜡身缓缓留下,将这一刻时间拉得无比漫长。
“我希望父亲能够将我移出家谱。从今往后,我与宗族再无关联。”
白岭烟面容沉静如水,并没有对自己的目的有丝毫掩饰,就连语气也变得冰冷生硬而不带任何敬意。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早已准备好与白长鸿一战,所以也没有必要再维持虚伪的礼节。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白长鸿沉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好。”
白岭烟登时一愣,不由睁大了眼,她都准备好吹响短笛催动长蛇了,却没料到白长鸿居然会答应下来,且答应得这么快,反而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吴六也傻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他原本都算好了,若是真发生冲突,自己该往哪里躲,连逃跑路线都规划得仔仔细细,现在好像都用不上了。
“愣着作甚,还不快按照岭烟的要求去办。”白长鸿沉声道。
吴六听罢,赶紧离开了房间去操办此事。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反而显得有些戏剧性,这让白岭烟始料未及。她本来让吴六调换了乌甲蝎的饲料,在横梁上布置好了暗器,自己准备好了毒蝶,但现在看来,统统都派不上用场。